“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自古以来,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官场“马屁文化”盘根错节,生生不息,和灿烂的中华古代文明一样,历史久远,纷繁万千,让人目不暇接。与此有关的掌故、奇闻不胜枚举。
明《应谐录》中就有一则“善谀”的故事颇能说明问题,所谓“谀”,乃“奉承巴结”之意。广东有一位县令,特别喜欢别人奉承,每发布一项政令,部下交口称赞,县令才喜欢。他手下有一名衙役想迎合县令,故意在旁边对人轻声说:“世上大凡做官的人,一般都喜欢别人奉承,惟独我家老爷不然,很瞧不起别人对他的恭维。”县令听到他所讲的话,迫不及待地把他叫到跟前,赞美不停,说道:“哎,只有你才知道我的心思。你真是好样的!”从此,县令对这名衙役格外亲近。
相传,晋桓玄称帝时,一日,桓玄登上大殿,当在龙位就座时,御座突然塌陷,群臣大惊失色,桓玄也极感惶恐。侍中殷仲文站出来说:“这是因为陛下圣德深厚,连大地都载不起了,所以御座才陷落下去。”顿时桓玄转忧为喜。自此,殷仲文便成了桓玄的得意侍从。
在唐玄宗时代,一次在朝廷上,唐玄宗介绍太子与安禄山见面,结果安禄山对太子不行下拜之礼,唐玄宗大骂安禄山。没想到安禄山却说:“臣是愚笨之人,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太子。”一句得体的话让唐玄宗龙颜大悦,甚至认为安禄山忠君。之后,安禄山又拜比他小十岁的杨贵妃为养母。每次上朝,总是当着唐玄宗的面,先拜杨贵妃,再拜唐玄宗。开始,唐玄宗有些不快,可是安禄山却说:“臣是番人,番人习惯是先拜母,再拜父。”这句话使唐玄宗转忧为喜,对安禄山更加信任。
明太祖朱元璋,一次在花园的池塘边钓鱼,钓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着,心中不悦。大臣解缙见此,立刻赋诗一首献上:“数尺丝纶落水中,金钩抛去永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解缙寥寥数语,使朱元璋龙颜大悦,从此对他恩宠有加。
清朝大贪官和珅的一个过人之处就是善于揣摩乾隆的心思,他“以帝心为心”,处处变着法儿哄乾隆高兴,可谓乾隆的心腹密臣。乾隆喜欢谈文论史,自誉无所不知,他就在编纂二十四史时在明显的地方故意抄错几个字,让乾隆一一指出来,以示天子的英明和学识渊博,借以满足乾隆的虚荣心。
慈禧六十大寿,想摆摆积德行善的样子给世人看看。于是,在颐和园佛香阁下,一笼笼的鸟由李莲英指挥摆成一整排,然后由慈禧一一开启笼门放飞。但这些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后又飞回笼子。慈禧有点不快,便问李莲英:“这些鸟儿怎么不飞走哇?”李莲英急忙跪地叩头道:“奴才回老佛爷的话,这是老佛爷德感天地,泽及禽兽,鸟儿才不愿飞走,这是祥瑞之兆啊!”李莲英聪明乖巧,把马屁拍得天衣无缝。
南宋权臣贾似道,以好赌斗蟋蟀而闻名,于是和他斗蟋蟀的官宦便络绎不绝。令人奇怪的是,所有来斗的蟋蟀都无一例外地大败而归,贾似道每战皆捷,于是大发横财。其实,那些官员没有一个是傻子,是为讨得贾似道的欢欣,故意斗败输钱。他们虽然“输了钱”,却分别以“输钱的多少”得到了相应的官职和好处。
纵观这些官场的“善谀者”,“无利不起早”,其卑躬屈节的根本目的无非是为了升官发财。在当下社会生活中更不乏这样的例子。比如,1997年5月,河南省卢氏县原县委书记杜保乾继父去世,该县出动小车120多辆,数百名干部赴杜的老家鄢陵县奔丧。其中表现最抢眼的是范某、张某、薛某三个乡镇党委书记。他们自备了孝衣、孝帽,一下车就穿上,进灵堂后放声大哭,一口一个亲爹,比死者亲属有过之。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事后不久,范某调任县建委主任,张某荣升县委宣传部长,薛某被提拔为副县长。
显而易见,在中国这块古老文明的土地上,出现许多往圣先贤、志士仁人、忠志之士、英雄豪杰,同时也出现一些乱臣奸党、官场赌棍、势利小人、社会油子。他们堪称“人精”,居心叵测,唯利是图,逢场作戏,长袖善舞,以溜须拍马为能事,往往把官场“马屁文化”演绎到极致。
试问,官场“马屁神曲”为何生生不息?
首先,这和一定的官场生态有关。古语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造就“马屁文化”的不是献媚者,而是一直未受到有效制约的权力。因为在个人专断盛行的条件下,下级官员的命运牢牢掌握在上司手里,往往是“顺者昌、逆者亡”,曲意逢迎者走红,犯颜直陈者倒霉,谁给上级唱对台戏谁就没有好果子吃,由此形成了“劣币驱良币”的官场生态。于是,许多人为了官场生存,不得已而随波逐流,以求自保。
《古文辑要》上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初唐名臣裴矩在隋朝做官时,曾经阿谀逢迎,溜须拍马,想方设法满足隋炀帝的要求;可到了唐朝,他却一反故态,敢于当面跟唐太宗争论,成了忠直敢谏的诤臣。司马光就此评论说:“裴矩佞于隋而诤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诤化为佞;君乐闻其过,则佞化为诤”。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们只有在那些愿意听真话、能够听真话的人面前,才敢于讲真话,愿意讲真话,乐于讲真话。
其次,官场“马屁文化”之所以经久不衰和人性的弱点有关。庄子说:“人心排下而进上。”意思是,人受到批评就会消沉,受到表扬就会高兴。爱听恭维话不爱听批评话,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存在的弱点。有时侯,明知对方言过其实,是在奉承自己,也不愿戳穿,心里仍然感到乐滋滋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法国作家莫里哀在他的名著《吝啬鬼》里,借一个名叫法赖尔的角色之口,把爱拍马者的心理和盘托出:“要人宠信,根据我的体会,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们面前,投合他们的爱好,称道他们的处世格言,恭维他们的缺点,赞美他们的行事。你用不着害怕殷勤过分,尽管一望而知,你是在戏弄他们,可是他们一听奉承话,就连最精明的人也甘心上当。”在社会生活中,那些奉承别人的人,往往把它作为一种投资,以获得加倍报偿,正所谓“殷勤之下必有求”。
马克思在回答“你最不能容忍的缺点”是什么时, 只讲了四个字“奴颜婢膝”。庄子说:“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一位西方哲学家这样说:“许多吻你手的人,也许就是要砍你手的人”。因此,为官者应有“自知之明”和“知人之明”,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对各种捧场和曲意逢迎,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像鲁迅那样,终生都在掷还朝他飞来的桂冠,而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无论是谁,先奉还他无端给我的‘尊敬’!”
总而言之,奉承巴结的讨巧之风,是一种“精神鸦片”, 属于庸俗不堪的市侩哲学。如何从根本解决这个疑难杂症?最好的办法是加强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有道是,“欺君易,欺天下难”。如果在选人用人时加大“民意权重”,把官员乌纱帽的大半边捏在广大党员和群众手里,那么,“马屁文化”的“用武之地”就会大幅度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