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情腐”利益链

　　借助领导职务影响力受贿，牵线搭桥帮人假立功真减刑；盘活官场人脉经商做生意、承揽大项目获取垄断利润；扮演“权力中间人”推荐干部，坊间流传讽刺“情妇组织部”……不少落马官员和他们的情妇，表面是“情感冲动”，实际有“利益驱动”，背后是“权钱交易”。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近日调研发现，诸多贪腐官员不仅存在包养情妇的作风问题，而且将情妇作为权钱交易“代理人”，官员坐镇幕后策划“打招呼”，情妇出面台前揽项目敛财。

　　受访纪检人士和反腐专家认为，这一现象败坏党政形象、恶化政治生态，而且使官员腐败行径变得更加隐蔽，必须有针对性加大警示力度和完善相关制度，让落马官员和共谋情妇受到法律追责，以形成更大震慑力。

情妇“收账”搭桥

厅官“关照”减刑

　　2015年3月，《瞭望》新闻周刊曾以《揭开假立功减刑内幕》为题，报道广东健力宝集团原董事长张海违法减刑系列案，涉案者波及司法机关、看守所、法院系统、律师及社会人员共24人，其中级别最高的是广东省司法厅党委原副书记王承魁。

　　本刊记者追踪采访获悉，正是通过情人杨某的“收账”搭桥，王承魁多次“打招呼”，才有多名司法工作者为张海调换监狱、申报减刑等“大开绿灯”。

　　2005年底，时任广东省司法厅政治部主任的王承魁认识了杨某，两人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2009年，张海正在番禺监狱服刑，其女友黄鹭托杨某“帮忙”。杨某通过王承魁向有关领导“打招呼”，成功将张海调至广东省武江监狱服刑，违规让张海回家探望其母亲，并在接见、立功、申报减刑等方面给予帮助。2010年1月，张海的秘书康杰给杨某转账10万元人民币。

　　案发之后，王承魁和杨某双双入狱。因犯受贿罪，王承魁被韶关市中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2年，没收个人财产50万元。杨某则因犯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5万元人民币。

　　此外，广东省韶关市浈江区人民法院查明，2007年，广州体育学院毕业研究生高某给杨某17万元，让杨某帮他找工作。杨某找到王承魁，王承魁随后在高某的个人简历材料上签字向广东省司法警官职业学院领导推荐。2007年下半年，高某顺利进入广东省司法警官职业学院工作。

　　在王承魁的关照下，杨某的亲属还承揽监狱多项业务，她开的公司甚至参与了广东法制宣传活动。

　　“她（杨某）正是利用和我的关系，以做生意为幌子，坑蒙拐骗，伤害了许多善良的人。”王承魁被调查后在一份忏悔材料中坦言，他多次帮杨某办理犯人调动、人事调动是出于“有利可图”，“与杨某的关系发展到只要有利益，就不计后果去做。”

代理权钱交易共享腐败收益

　　杨某并不是唯一借助官员职务影响力进行权钱交易的情妇。本刊记者调研发现，诸多落马官员与情妇在所谓“感情”的背后潜藏利益诉求和权钱交易，成为联手敛财、共享收益的“腐败合伙人”。

　　广东省揭阳市委原书记陈弘平和情妇许秋琳是此方面最为典型的案例之一。2007年初，时任揭阳市市长的陈弘平结识了做服装生意出身的许秋琳。许秋琳在与陈弘平认识之前已生育4个小孩，并已离婚，在成为陈弘平的情妇之后又与他生育了两个孩子。

　　本刊记者从多个渠道获悉，陈弘平指示揭阳市原副市长郑松标等人为许秋琳在揭阳从事地产投资开绿灯、搞暗箱操作。2007年至2011年，许秋琳和前夫吴某光承包了国道206线穿城路面大修工程、揭阳潮汕机场进场路新建工程、S234线老北河桥整治工程等7个公路工程。

　　“郑松标证言显示，这些公路工程项目的建设都是要经揭阳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的，项目一旦确定要上马，陈弘平就交待他要关照许秋琳。”许秋琳案公诉人说。

　　同样在沉迷情色中开启贪腐之路的还有广州市卫生局原副局长邱春雷。2005年，邱春雷认识了某医疗设备贸易公司的项目经理曹某，并迅速发展成为“情侣”关系，开始特殊的“业务合作”。

　　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一份刑事裁定书显示，2006年至2011年期间，邱春雷利用其职务便利和影响力，长期以请吃饭、打招呼等方式，要求花都、增城、从化等地下属单位负责人在医疗设备采购工作中对曹某予以关照，帮助曹某先后中标多个采购项目。

　　曹某从中获得丰厚利润。办案人员透露，在邱春雷的“关照”下，曹某这数年间销售获利达4500多万元，占据和操纵了广州市大部分农村医疗卫生设备采购项目。为了感谢邱春雷，曹某给邱春雷共送了400多万元“好处费”。

恶化政治生态加大追责难度

　　本刊记者在采访中获悉，一些包养情妇的贪腐干部由于“贪色谋权”，一度给社会风气、党政形象和政治生态造成恶劣影响。

　　曾任广东省海洋与渔业局局长的李珠江要求一些海砂老板给其情妇叶某送钱，以供房、买车、添置高档用品，所送财物折合人民币达200万元。他曾向情妇李某承诺工程项目，一时无法兑现，竟被对方以拍裸照相要挟，最终只好找海砂老板用50万元现金“摆平”。

　　已被“双开”的曹鉴燎，在担任广州市副市长、增城市委书记期间，曾违规提拔任用情妇推荐的6名干部，以至于坊间产生“要想提拔找其情妇”的传言。部分纪检干部评价说，此举催生出“情妇政治”、“情妇组织部”，导致“二次腐败”，严重污染政治生态、恶化干群关系。

　　广州市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原局长李俊夫在调查期间交代，仅从2008年8月以来，与他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女性就达两位数之多。在这些所谓“感情”的背后，大多存在着利益诉求，用李俊夫的话是“各取所需”。办案人员说，这种风气带坏了底下干部，有个别人甚至在外嫖娼都要老板、商人买单。

　　业内人士认为，情妇充当“权钱交易代理人”不仅加速腐败分子的堕落，而且“曲线交易”导致此类案件的查处和追责遭遇新挑战。

　　“贪腐官员滥用公权为情妇铺路，是通过情妇做他们自己想做的事，这也是一种权钱交易、权色交易。”中山大学政务学院副教授张紧跟分析说，贪腐官员隐藏幕后，这使得权钱交易更加隐蔽，为这些官员推卸责任增加了机会，也提高了反腐部门的调查取证难度。

　　此外，身为非公职人员的情妇追责难度高，容易留下腐败“死角”。

　　如已成为被告的许秋琳虽是陈弘平的权钱交易“代理人”，但检察机关对其指控的罪名是行贿罪，并没有与受贿相关的指控。

　　本刊记者在采访中还发现，有的腐败分子和情妇关系“紧密”，如陈弘平和许秋琳，从接受组织调查到进入法院庭审阶段一路相互求情、“相互保护”；有的落马官员则为求躲避党纪国法惩罚，到了开庭受审还在推卸责任。邱春雷在供述中只承认他和曹某是“情侣关系”，却强调自己不清楚曹某“具体的中标情况”、“一般不参与”曹某和区县卫生局负责人的具体操作，而且否认在此过程中受益：“我承认我利用自己的职权帮助了曹某，使她在农合资金采购医疗设备方面中了标，但我没有收她的钱。”

强化法治监管筑牢底线防线

　　业内人士建议，斩断“情腐”利益链条，首先要完善相关法律和司法实践，对参与贪腐的情妇强化法律追责。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徐松林说，尽管刑法修正案七中增加了利用影响力受贿的罪名，但司法实践中这样的判例还不多见，这和法律条文本身具有模糊性、很难操作有关。

　　其次，强化监管官员八小时以外的社交圈。今年8月，广东省纪委等多部门联合下发意见，要求强化监督党员领导干部在工作时间以外所从事的与职务影响相关或个人生活领域的活动，重点监督社交圈、生活圈、休闲圈。

　　广东部分纪检干部认为，对领导干部“八小时以外”的监督管理很有必要，但规范领导干部用权还要从建章立制入手，突出重点、把握关键环节，特别要充分发挥党内监督、家庭监督及人民群众、新闻媒体和其他社会组织、人民团体等社会监督的作用，形成监督合力。

　　再次，有的放矢剖析相关典型案件，加强对领导干部“慎独慎权”警示教育。不少落马官员在接受组织调查时都忏悔说，深陷“情腐”关键原因之一是放松学习，在金钱、美色面前信仰动摇。

　　广东省委党校副教授张浩建议，对领导干部进行警示教育时应有的放矢，将剖析典型大要案与其工作和日常生活紧密结合，让更多领导干部严于律己、抵御诱惑、守住底线、筑牢防线。LW

刊于《瞭望》2015年第4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