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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年夜

在我的年岁里,有两次不同的过年经历。不同的寂寞感和自以为高尚的孤独,像是站在一个黑暗不见人的高点,在年夜这一天全部释放出来,俯瞰着过年中的北京城。

四年级的时候,妈在森林防火办公室担任主任,印象里最恐怖的一年,日日担心着山头,一个小小的火苗就能毁灭一山林木,也能毁掉我妈的工作和生活。那一年,她每接一个电话,我都担心着是哪片山地闪起火光。人们讲覆水难收,但为什么没有一个成语叫做“山火难灭”呢?我想,一定是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护林防火的心惊胆战。

那一年的除夕夜,我同她坐在一辆红色的吉普车上,围着东流水一片山巡逻,开着车围着平日只许步行的山路来回上下,盘山。除夕夜怕有人在山林里放炮,属于高危的日子,整个半夜啊,就在山路上颠簸。摇摇晃晃,凭着微弱的车灯在一片漆黑山林里照亮出一条窄路。两旁都是无尽的山石林木,夜黑而静,远方的小城灯火一片。收音机里面在直播春晚,小品歌舞,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漆黑在眼中无限延伸,仿佛这个空间里只有此车,只有一行三人。车开到山脚下,我们去看望当地的护林员。一盏小灯,挂在他们的棚子上,摇摇欲坠地把一片山地照亮。三四个人围坐一起,穿着冬大衣,脸蛋冻得通红,守着对讲机。车子一来,狗吠一片,响彻整山。他们比我们还惨,连收音机里的春晚都没有,剩下的只有灯影昏黄和模糊声音的对讲机,无从诉说他们的苦衷。夜色黢黑,山风吹彻,无尽的山林中,有人搜索着火光,也有人搜索着过年的温热。可惜的是,没有找到火光,也没有找到温热。除夕夜只把无限的寂寞留给了这一群人,且永远留在了我的年幼里。

另一个记忆深刻的除夕夜,是在2010年。爸爸是名警察,除夕得加班,零点过后才能下班。他身体不好,颈椎病厉害,血压也高。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和妈妈坐公交接他。车一路畅通,全车除了司机和我们俩没有第四个人。王府井大街还是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店铺为我们敞开。每扇门都紧闭,冷冰冰的铁片上贴着白纸一张,写着调整的营业时间。偶尔有烟花声打破寂静,然后马上又安静下来。再过一会儿,连公交车司机都要下班了。北京城区只剩下那些灯光霓虹在支撑着繁华。接近零点,大家一波接一波放炮,祈求新一年好运与富贵。传统的、新近的、稀罕的、常见的品种交相辉映,各自零星,散开大片颜色,映衬着城里灯火,让人看到年的模样,感受年的味道。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春晚开始重播,我们三人才疲惫到家,互道新年快乐。在别人的烟火中,我们跨过了这个年。我想,烟火很美,再深远的天空也能到达,也能点缀吧。空荡的城区,半空中只有烟火的微光,望眼欲穿地看,也看不清烟火后面的城市,多少辛酸和不甘被隐藏在后面。这个夜晚,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深深隐藏起来,用幸福和美满伪装自己,年复一年,乐此不疲。

也许人们过年时候的热闹,只是为了掩饰寂寞吧,或者热闹根本上就是另一种寂寞。(田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