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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温暖心灵的词

站在都市的一角,没谁能轻而易举找准家的方向,更不能清楚描画出家的模样。温情温馨的家,就那么模糊着,雷同着,毫无特色地淹没,甚至无法确定使用年限和铭刻在记忆的深处。谁,都只能叹息一声:

不可能成为家乡的,只能是市,市场的市,城市的市。

故乡在哪呢?幸好,我这一代人还可以用回忆来唤醒,来回归,来拥有。故乡,就像一个温暖心灵的词,无论距离多么遥远,时间多么久远,仍执着地关照着从她的怀抱里走出的我,不管容颜是否改变——

远在故乡的老屋,是我七岁时盖的。

那是我刚上学的时候。父亲是公社干部,人缘也好,乡里乡亲帮忙的特别多。很有黏性的黄泥,用一个像是两扇门板夹着的东西,慢慢地筑。一截截连接,再一层层地筑,就成了墙。墙虽是泥土,却非常坚固,除非在水中长久地浸泡。屋顶覆盖的是那种原始的小瓦,同样是黄泥,在转筒上压成薄薄的圆筒状,切成均衡的四块,送进窑里用火烧,出来就是小瓦了。在屋顶上首尾相接,边边正反相扣,像是鱼鳞。

因为屋子深,又盖得高,冬天暖和,夏天凉快,是当时那一片山乡里最漂亮的房子。记得有一次,生产队场地上放电影,突然下雨,就移到我家堂屋里放。最开心的是过年,舅舅家表哥们来了,床不够睡,就在楼上铺上稻草和被子,全部睡在一起。又打又闹,半夜都不睡。

屋子有很多间,但一家人最喜欢待的地方是厨房。奶奶在锅下,妈妈在锅上,我和弟弟在桌子上就着煤油灯写作业,爷爷在一边抽旱烟。鼻子闻到红薯的香味了,哧溜蹿到锅灶前,妈妈已从锅洞里把烧好的红薯掏出来,烫得甩手,等不及冷,就剥皮吃。

饭吃好了,看书,玩闹,还在厨房。妈妈缝补浆洗,爷爷和奶奶闲唠,张家山前,李家山后,都在那汇总一处。那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是家的核心,照亮了生活,也照亮了清贫但安宁的岁月。

如今,老屋早已空闲,窝在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小洋楼间,灰暗无比。可在我的心里,它是温暖的源,就像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仍在照耀着我。身愈远,心愈近,永远,永远。

山是普通的山,而且只是阳山阴山的称谓,但对于大人,是养家糊口的宝库;对于孩子,则是奇趣无比的乐园。

春天,山是艳的,也是香的。梨花白,桃花红,映山红则有红有黄有紫,你一片,我一团,星星点点,把莽莽苍苍的绿点缀得五彩缤纷,生趣盎然。远远看去,比妈妈为姐姐买的花布还鲜艳好看。稍稍近前,兰花打头的香就把你给浸泡了,这里一缕,那里一阵,风过处,由不得你不醉。打个滚,那衣服都能洗出香来。身在这样的天地,就是什么都不干,光躺在那,都是一种享受。

夏天,山是闹的,也是爽的。郁郁葱葱的树木,是排列紧密的巨伞,无须担心酷烈的阳光;清澈的溪流,是天然的浴场,污垢、暑气和疲乏一洗了之。鸟,是山林的主要居民,各色各样,叽叽喳喳,无止无息。还有知了,从无厌烦地高歌,把一曲简单的小调重复得燥热难耐。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看哪个不顺眼,就想出招法来,擒拿归案,再变着花样折腾。累了,乏了,随便一处地方,就是惬意的床,美美地睡。不够过瘾的,爬到树杈或竹梢上,圈出个高高在上的窝,更是悠然自得。

秋天,山是甜的,也是熟的。山上四季总有花开,如同农家的锅里,总有饱肚之物。秋花冷峻和沉稳,张扬的是果实,阳历果、阴历果、大麦泡、茶泡,还有洋桃、苦李子、毛栗,等等,可吃的太多了,啥时上山,都能满载而归。即使是摘下玉米棒后的秆,也是等同于甘蔗的美味。各类作物的收获,是大人们的事,沾点光也顺理成章,又是另外一番乐处。

包括满山白茫茫的冬天,山上总有层出不穷的乐子,采花,摘果,玩打仗,逮野兔,等等,山就是无边无际的家,天为父,地为母,一枝一叶都是温暖和快乐,享用不尽的温暖和快乐。

记忆最深处的,是从老屋延伸出的路。

家在一个小小的山坳里,群山环抱,仅山口有条脐带似的小径连通外面的世界。老屋厨房的后门正对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坐在门口,隐约可见小径的尽头。先是奶奶长年累月地倚靠门框,虽眼盲多年,但在看,在盼,盼常年在外的父亲出现在小径,然后走近家门,叫一声久违的“妈”。

接着是母亲。忙碌的母亲,身影总在门口闪现,让小径上的我们一下子心里变得踏实。锅里肯定有热的饭菜,桌上有冷的茶水了,那是放学的我们最为急切期盼的。很多个傍晚,母亲坐在门口做针线活,手在忙,心在路上。远远的一个人影,会吸引视线好久,直到确认。我知道,母亲最期盼的,是父亲,是十天半月才回一趟的父亲。有时候,会是晚归的我们,甚至匆匆踏上小径,寻找调皮玩闹迟迟不归的我们。

再然后是我。坐在门口,望天,望云,望山,望小径的尽头。寂静的山乡,哪怕来个陌生人也会稀罕很久。他的穿着、口音和身份,都是我强烈关注的内容。多想沿着小径走出去啊,山外会是什么样?

那条不起眼的路,凝聚着妈妈的目光,满载着我的目光,朝朝和暮暮。我,终于走出了那条路,回望,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但母亲的目光永远定格在了路上,遥遥地望,望远在他乡的儿女是否安康,是否幸福。(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