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湖嵇晓香:父亲的援藏故事(晒家规家训*讲家风故事征集展示)
父亲的援藏故事
我拾掇着记忆的零片,依稀拼凑起父亲的援藏往事。那是七十年代末,父辈们的家风故事,那是用爱,用生命诠释的关于奉献的精神之光。
那一年我16岁。那日,母亲兴奋地告诉我,父亲托人捎东西来了,一张藏族歌曲的唱片。记得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五年前了。父亲是一名兽医,六十年代初便响应祖国支援西藏的号召,随队伍来到日喀则地区的沙迦县城,成了当地的畜牧兽医技术员。我年少的记忆里,几乎已经虚化了父亲的存在。甚至在他回来探亲时,都不愿叫一声父亲,更不曾理会他的来去匆匆,他的依依不舍。
母亲急切地拉着我,一面听歌一面读着父亲的信。仿佛在远镇的落日下,父亲正在给她娓娓道来那有趣的援藏故事。“光阴迅疾。时隔数年,思念因了这遥远而变得漫长。人云大爱无言,大言稀声。提笔时,却不知从何而论。我常常想我们的女儿是否已长成大人模样,我们的故乡是不是风景依旧?彼时,我怀着憧憬与向往,来到这遥远的日喀则。那时的我年少浅薄,历经数劫而渐渐退去了浮躁。而此时,我亦憧憬满怀,却多了几份厚重与几重责任……。”信中的文字,我并无印象。也是几年前收拾父亲的旧物才再次读到。而母亲那百感交集的神情我却记忆如初。那绵长而幽静的灯下折射着母亲眼里忽闪的微光,交织成一道道属于他们的记忆与期盼。
唱片里放着: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唱歌……
“你问我西藏美吗?诚然,大自然赐予了这个民族无限的生机与精彩。今日托同伴捎去这张唱片,听到藏族的歌曲时,请你闭上眼睛,牧场、草场、青稞酒、酥油茶,蓝天绿草相辉映,牛羊流水相齐鸣……而我的答案亦复如是。”读到此处,母亲话语里充满了期待。那一刻,我生疏地勾勒着西藏的美好景象,心想父亲定是去享福了,心下也顿时羡慕起来。
次年二月,我随母亲第一次探亲,亦是第一次藏旅。一路上几经流转,一个月后终于到了萨迦县。四千余米的海拔几乎让我窒息。这个月又遇上了天气突变,暴雪降临。而映入眼帘的那一幕如同一帧画面永远刻入我的记忆深处,它推翻了我此前对于西藏的所有美好想象:烈风肆意、天寒地冻,干燥的空气里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浑天黑地的风雪席卷着一切生物,渗入骨髓般的哀号着。
父亲领我们来到黑帐篷里,三个人围坐一团聊起天来,温暖渐渐取代寒冷。这时,一位年轻力壮的牧羊人将羊群赶回帐篷后的羊舍里,随后清点数目,无奈地对一旁的父亲说:“今天埋了一只冻死的羊羔。”父亲检查了其他的白山羊,庆幸道:“还好,羊群都还健康。明天我得检修一下羊舍顶还有四壁的缝隙,再挂上两层草帘,提高舍温。”而后又转身对我和母亲说:“明天早晨我们一起给羊群喂草吧,记住先喂干草再喂青草。”
那一个晚上,父亲给我们讲了很多故事,他告诉我,西藏不能没有畜牧。畜牧业是西藏古老的产业。农奴制的社会下,藏民的畜牧业毫无发展,而现在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要将新的生产方式注入到这个产业中,以牧为主,多种经营,这样我们的西藏才能美丽起来。”
那一次的旅行,我满腹疑问,我无法理解父亲笔下的西藏和我眼中的西藏为何存在如此的差异。倒是母亲回来后,总是对我念叨着:“以后你要像你的父亲那样,怀抱信仰,心怀美好。”
援藏回来的父亲,因长年的高原生活而变得面部红肿,腰间盘也因骑马时摔裂而落下病根。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升腾着一种西藏情结:爱听藏族歌曲,告诉孙辈们他当年的偶像是才旦卓玛老师。每每从电视上了解到西藏发展进步时,他便如青年人般热泪盈眶……气若游丝时,母亲便用唱片机给他放西藏歌曲,那一刻父亲迷离的眼神,仿佛有了焦点,“雪山啊闪金光,雅鲁藏布江翻波浪,驱散乌云见太阳,幸福的歌声传四方……”
二十余年的援藏岁月,从弱冠少年到不惑之年,父亲将自己的美好年华献给了西藏,而他的青春也因了这向往而有所附丽。我渐感知,多少援藏人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是甚于亲情的,所绽放的生命的雪莲是甚于青春之美的。
此心虽默默,光亮却照人。父亲的有限生命所释放的无私的爱与奉献,传递给我及后辈们。今天,当我回想起那个年代的奉献故事,我逐渐理解父辈们所传承的家风是什么。身教重于言传,这种之于社会的担当与责任,凝聚着向善的力量,是世代流传的奉献为乐的风尚,是我及后辈们继续前行,永不停歇的追求。
作者:盐海社区嵇晓香叙述,盐海社区妇联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