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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的难忘记忆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平津教育机构、学术机构纷纷南迁;淞沪会战爆发后,坐落在上海、南京的教育及学术机构也开始西迁,在战火中先后流亡到长沙、昆明等地。1940年冬,迫于日军对昆明的大规模轰炸及滇越线吃紧,部分机构不得不撤离昆明、迁往四川南溪李庄镇。此后六年的时间里,李庄镇成为大批知识分子的集中地,在战火纷飞中谱写了一曲动人的篇章。《那时的先生》一书,就是以这段历史为背景,再现了那段艰危岁月中大师们沉默而光荣的历程。

同济大学、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及中国营造学社等相关机构能到李庄落脚,得益于李庄当地民众给予的大力支持,他们为这些教学科研机构提供了诸多方便条件,使这些人能够在李庄静下心来开展教学和科研工作。在李庄的六年岁月,是异常艰苦的,梁思成和林徽因一家的生活就极其艰苦,那时,他们的两个孩子——梁从诫与梁再冰都在李庄镇小学读书,梁从诫回忆说:“那时的梁家,穷得连一双普通鞋子都买不起,他几乎长年穿草鞋或打赤脚,只有到了最冷的冬天,才能穿上外婆给她缝制的布鞋。”梁再冰回忆说:“家中实在无钱可用时,父亲只得到宜宾委托商行去当卖衣物,把派克钢笔、手表等‘贵重物品’都‘吃’掉了……”可贵的是,在那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流亡到李庄的知识分子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而是散发出一种坚硬如石的特质,在艰苦的环境中继续从事学术研究!“如患有严重脊椎病、身穿铁背心用以支撑身体的梁思成,经常趴在桌子上用一瓶子支撑下额坚持写作、绘图,而他的爱妻林徽因与他的二弟梁思永,于病床上编辑《中国营造学社学刊》和有关安阳殷墟发掘的考古报告。”童第周是著名的生物学家,早年留学国外,与英国著名科学家李约瑟博士相识并成为好朋友。1934年,童第周回到国内,经过几年辗转,进入迁到李庄的同济大学理学院生物系任教。当时的条件特别艰苦,童第周曾在晚年回忆说:“同济大学条件很苦,点菜油灯,没有仪器,只能利用下雪天的光线或太阳光在显微镜下做点实验……”1943年3月,李约瑟到中国考察,并于6月到访李庄,在李庄,他与分别多年的童第周再次相逢,看到童第周的科研条件如此艰苦,不禁感慨万端,他问童第周:“在布鲁塞尔有那样好的实验室,你为什么一定要到这样偏僻的山村进行实验呢?”童第周笑着说:“我是中国人嘛。”李约瑟听罢,内心被触动了,敬佩地说道:“对,对,中国人,有志气!”美国学者费正清到李庄考察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只有中国的学者能在如此艰苦的抗战环境中忍辱负重,愈挫愈勇,取得如此伟大的学术成就,这个成就与精神是中国知识界的光荣,也是人类历史的光荣。

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抗战,中华民族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国土重光之后,在李庄的教学及学术机构准备返回内地,离别之际,史语所同仁决定立一块碑纪念这块曾庇护过自己六年的热土,碑额由董作宾用甲骨文书“山高水长”四个大字,碑额下是“留别李庄栗峰碑铭”几个大字,碑文表达了对滋养了自己近六年的山川大地及父老乡亲的感激之情:“……今值国土重光,东迈在迩。言念别离,永怀缱绻……皇皇中兴,泱泱雄武。郁郁名京,峨峨学府。我东曰归,我情依迟。英辞未拟,惜此离思。”1946年10月下旬的一天,真正离别的日子到来了!满载人员与物品的轮船就要拔锚启程,是时,李庄镇长江沿岸已是人山人海,乡民们几乎全部出动为相处六年的学者们送行,恋恋不舍、黯然神伤,离愁别绪使气氛变得格外凝重,互道珍重声伴着哭泣声,此起彼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李庄,这个抗战时期最著名的四大文化中心和文化圣地之一,见证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苦难与奋争,见证了流亡学者们在战火中不屈不挠的精神,“八年离乱,十年悲苦,中国知识分子崇高的理想与精神不死,追求的火种不灭,并将在新的时代光照里再次得到绵延。”他们背负一身盛名,却颠沛流离,在朝不保夕的困境中依然潜心于学术研究,依然不忘对民众进行灵魂启蒙,作为一代人的精神资源,他们给予我们的是对基本人性的信念,对社会改良和自我超越的信心。他们身上所表现出的那种坚韧、理性的理想主义精神,至今仍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华,在辉煌的天幕上绽放着自由的光芒。(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