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分析：警惕公车改革产生“一补了之”的“路径依赖”

　　有人说，公车使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属于公务，三分之一的时间属于领导，三分之一的时间属于司机。车轮上的问题由来已久，积弊日深，广受诟病，很多公车问题影响了政府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
　　
　　近年来，全国各地掀起了公车改革热潮。杭州市级机关公车改革完成后，所有的市管干部不论级别高低、官职大小都不再配备公车，但车补数额仍然引起很大争议。正如杭州市纪委领导所说：“杭州车改是一个新的探索，任何一项改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其他地方也进行了相关改革尝试。山东省章丘市在借鉴先进经验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实际，开启了另一种形式的探索，试图摆脱单纯把现金补贴变成官员福利的“路径依赖”，以彻底清除“车轮上的腐败”。
　　
　　依靠科技路子，让公车运行路线不跑偏
　　
　　随着公务用车信息管理系统的开发应用，章丘市迈出了科技管车的第一步。凡公务用车，一律将其牌号、购买日期、行驶里程等基本信息全部录入系统，统一管理，随时了解全市各单位公车配备使用情况，做到底数清、情况明。
　　
　　但公车管理系统只是定性地对公车进行管理，难以从空间、路线、时间上精确掌握。为能准确定位并锁定公车滥用行为，章丘市去年开始探索安装公车GPS卫星定位监控系统，对公务用车使用情况实施全程监控。市委书记江林带头第一个安装，全市所有公务用车陆续安装完毕。
　　
　　GPS的好处就在于公车走了哪条路、停在什么地方，监管部门和车辆所在单位可以通过GPS监控平台随时监测掌握。同时，将全市50余家大型饭店、景点设定为“禁区”，公车一旦在禁区停靠半个小时以上，车载GPS就会向监控系统报警，并短信提醒驾驶员和相关负责人。
　　
　　章丘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潘应福介绍，GPS为免费安装，每月每辆车收取31.5元管理费。潘应福拿出了对13个部门的内部抽查结果，“经过一年运行，每个单位总花费平均降幅40%，一辆车省1万多元，全市所有公务用车一年就省1000多万。”据了解，这样的节省力度在全国县级单位中，幅度是比较大的。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余南平认为，公车使用不能只靠内部监督，治理特权车亟须形成稳定、常态的外部监督机制，公车悬挂“公车统一标识”或许是较好的监督方式。章丘市对所有公务用车、执法执勤用车和局属企业公车统一张贴了公车标识。公车标识为椭圆形，印有“公务用车”、监督电话等信息。标识红底黄字，方便群众随时监督。
　　
　　11月21日下班后，驾驶员小李把车停到办公楼停车场内，将车钥匙交到单位办公室。接下来的周六、周日，如果没有紧急公务，这辆车是不会动的。“以前，节假日领导要用车办私事，我得随时待命。现在公车定位后，领导不敢公车私用，我也能完整休个周末。”小李告诉记者。
　　
　　扎紧制度笼子，掀开公车高消费的“隐身衣”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廉政研究院院长乔新生认为，我国多地试点的公车改革有强烈的“路径依赖”，即把现金补贴纯粹变成了官员的福利，这是很可怕的现象。“往公务员工资卡里打钱，这个做法最糟糕。相比之下，可以考虑使用公车卡，并通过定点、定量和定人的原则规范使用”。
　　
　　在实行GPS监管的基础上，章丘市配套建立了“五统三定”制度，即统一编制、购置、牌照、调配、处置，定点保险、维修、加油。值得一提的是，在保险点、维修点、加油点的选择上，一律通过公开招投标确定。
　　
　　“公开招标，程序严谨得很，想背后插手，那是不可能的事。”兴隆汽修厂老板庄永鹏一脸严肃地说。通过公开招投标，该市确定了14家维修单位、5家保险公司和29个加油站点，该举措使同一标号的汽油每升比市场价格下降0.15元，保险费用下降30%。定点并非“一定终身”，而是每年开展一次公开招投标，“合格者”继续“上岗”，“不合格者”淘汰出局。
　　
　　章丘市对公务用车耗油实行定额管理，按每车每月200升的指标控制，一车一卡。如果单位总耗油量超出了控制指标，公车所在单位就要提交书面申请报告。
　　
　　公车维修更为“繁琐”，在公车信息管理系统，几个超过1000元的维修申请在等“公车办”审核。环境保护局2720元的维修项目，经过了7个流程。“有三家以上定点汽修厂报价、通过单位初审和‘公车办’审核才能在系统上选其中一家实施维修，而且选定的汽修厂报价不能高于最低一家报价的10%。”整个流程都在电脑上进行，报出价钱后的审核过程仅需3个小时，整个报修和结算的过程耗时3天。车辆私自在其他单位维修、加油、入保等，单位一律不予报销。“管得严了，油水少了。”市交通局车队负责人郝凯深有体会，“给公家开车还不如给个体户开车的收入高，招个人都难了。”
　　
　　管住了“旧”车，对于新购置的公务车辆也套牢了紧箍。据潘应福介绍，新购车辆在核定编制基础上，实行“先审批、后采购”制度。如果未按程序办理报批手续、报批手续不全或未实行政府采购，一经发现不仅没收车辆，还将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符合程序的新购车辆，上牌后3日内需到机关事务管理部门申报安装GPS和公车标识。
　　
　　“公车整治对我们来讲，感触最深的就是用车规范了，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章丘市纪委司机马建说。感到变化的不只有公车司机，还有加油站老板。“自公车整治以来，我们的油品销量下降了40%，周六周日加油的车更是寥寥无几，这都引起了上级公司的关注，公车治理的效果，我是真看到了。”中石化章丘分公司负责人张来学边摇头边说。随后他又指向旁边的便利店，“看，就连便利店也受影响，以前一年销售额40万元，现在减少了一半。”同时，为配合查处公车违规加油，各加油点都安置了高清摄像头，截至目前，已查处了10多起违规加油现象。
　　
　　给全市所有公车当了一年半的管家，潘应福习惯用数字说话：“某单位的两辆公车，2014年1月至10月底仅花了1.58万元。这个数字比2013年全年的4.99万元省了3.41万元，比2012年的7.52万元省了5.94万元。”
　　
　　举起问责板子，让心存侥幸者不敢越雷池一步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吴丕表示：“公车改革牵涉到政府是不是能够成为一个廉洁政府的问题。”他指出，公车改革的推进、落实，最大阻碍就在于政府自身、官员自身愿不愿意放下特权思维，接受人民监督。
　　
　　公车私用一直是违反八项规定精神的典型问题。“安装GPS系统、科技盯梢、张贴标识，我们拿出大刀阔斧的决心，就是要坚决破除特权标签易贴不易除的尴尬。”江林说。
　　
　　章丘市成立公车管理办公室，不仅把治理公车私用作为改进作风的一部分，更作为消除特权腐败的一部分，违规用车一旦查实，坚决给予处罚，决不手软。
　　
　　今年，该市采取“技术监控＋公开通报”的办法，通报4起违反公车使用规定的典型案例。“3月23日，9时34分，相公庄镇桑园村；10时27分，明水街道办事处张家村……”GPS轨迹回放让执法局王传耀的公车私用行为无处遁形。谈起因公车私用而受到处分，王传耀后悔地说：“我以为周末开公车外出办私事，没人会知道。”经市纪委调查研究决定，给予王传耀行政记过处分，因公车私用产生的全部费用由本人承担，并通报批评其单位分管领导。
　　
　　科技管车，确实管住了大部分人，但如果没有过硬措施予以惩处，时间一长，公车私用很可能重新回潮、蔓延，不免会出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现象。公车私用，要严查更要严处，就如章丘市纪委书记齐怀栋所说，“一律在新闻媒体公开曝光，一律实行经济处罚，一律追究领导连带责任”，让那些心存侥幸者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起公车改革成效，章丘市纪委党风室主任韩玉军深有感触：“全市有那么多辆公车，而党风室只有2个人，之前的公车检查难免有漏网之鱼。现在，只需坐在电脑前便能了解所有公车动态，以前10个人干的活，现在一个人就能干好。”
　　
　　齐怀栋的一句话道出了前后变化：“安装公车GPS后，让我们腾出了更多的人力精力，突出主业，落实‘三转’，更好地谋划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今年以来，该市共受理群众举报317件次，查办违纪违法案件80件，给予党纪政纪处分70人。
　　
　　公车改革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但专家表示，改革并不意味着单纯地甩包袱，同时还要保证基本必要的公务出行，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要依赖社会提供比较完善的公交体系、车辆租赁体系等。
　　
　　今年7月，中央出台《关于全面推进公务用车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中央和国家机关公务用车制度改革方案》等文件，推动公车改革。谈起下一步公车改革，潘应福说：“现在我们正在做的是把现有公车治理好，这也是为将来的公车改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