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称呼，时下是一个热门话题。日前某省纪委下发《关于严明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之间称呼纪律的通知》，规定在党政机关工作人员之间一律不准使用“老板”“老大”等庸俗称呼。有人为之击节赞赏，也有人说是小题大做。

这使我想起了在本世纪初写过的一篇杂文《还是直呼其名好》，那是针对“官本位”思想泛滥，一些领导人过分计较官位称呼的现象而写的。认为除军队等特定行业、法定会议和国际交往的场合，以及晚辈对先辈的礼仪需要外，人们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交往中，还是直呼其名好。因为它不仅是最明确、最平等、最方便的称呼，还可创造人际关系的和谐平等氛围，减少张冠李戴、职位错乱的误会，更有利于端正党风和社会风气，抵制以“长”为贵、以“官”为荣、媚上欺下、贪图虚荣的不良作风。

事过十多年，称呼的“官气”不仅没减弱，反而变成常态了，习惯了，也更“普及”了。从官场扩散到市场，见人就叫“老总”，肯定不会反感。有人印名片，不仅有官衔、职衔、学衔等十多个，还有“被收入《国际名人录》”等等。更遗憾的是，过去同事间十分亲切的“老张”“老李”“王某某”“孙同志”等，已很少听到了，代之而起的是“官味”中增加了“痞味”“匪味”。痞气十足的“老板”、“头儿”、“一把”等，匪气很浓的“老大”、“掌门”、“大当家”、“大掌柜”等，常常堂而皇之地挂在一些人的口上。此类称呼，作为开玩笑而偶尔调侃一下，活跃一下气氛，也未尝不可，但把它们变成习惯用语，通行于党政机关，犹如在音乐厅中播放杂乱噪声，把鲍鱼放入了“芝兰之室”，使机关呈现出一种美丑不辨的状况，弥漫着一股香臭难分的气味，潜移默化地腐蚀着人们的思想，改变着机关的作风。

笔者还曾因此有过一次尴尬但也略感慰藉的遭遇。某次大会见到一位已成中央领导的老同事，直呼其名打了声招呼，虽然得到了对方热情回应，但周围人却不约而同地把惊奇的目光像看怪物一样投射过来，有的目光明显不甚友好，好像直呼其名贬低了他们的“首长”。好在事后，这位老同事告诉我，他身边的另一位领导同志也很惊奇，不过他说了句“反潮流”的话：“想不到，你的原单位还保留这样的好风气”。这让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称谓是什么？不过是人际交流中使用的一种符号，直呼姓名最能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但人们往往喜欢在姓名之上或之外加点什么，以显示身份、职业、地位和兴趣爱好。在等级严格的社会，甚至明文规定不许直呼其名，特别是在官场，对皇帝要叫“皇上”，要高呼“万岁”，对官员应称“老爷”或“大人”，对有地位的人都要送上“爷”或“师”的称呼，否则就是“无礼”，甚至是“叛逆”。在帮派团伙内部，下对上常常称“老大”“大哥”等等，上对下，叫“哥们”“兄弟”等等。近代发展商品经济，“资本”得势，“老板”“掌柜”“经理”等等相应地成了尊称。在追求民主、平等的革命队伍中，“同志”占据主导地位，是人与人关系的一次深刻革命。近些年，“同志”的称谓逐步被淡化，带有宗派色彩、江湖习气、铜臭味道、官僚化的称谓死灰复燃，陆续回归。这显然不是小事，反映的是当前某些官场生态被污染，价值观被扭曲，亲戚圈、朋友圈、同学圈、老乡圈等圈子文化被推崇，公权私用也必然借机泛滥。

警惕、抵制庸俗的称谓并非小题大做，而是切中时弊。结论应当是：把带有“官气”、“痞气”、“匪气”的称呼，逐出官场，让温馨、平等同志式称呼回归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