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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树叶

花开花又谢去,芳林枝繁叶茂,时节总是如此蓬勃,令我不由地怀念起如同树叶般的母亲。

母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玉枝,然而陪伴她一生的却是劳顿贫苦。“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熬出来的,这过日子比树叶都稠”,这种心态为她的生活盛满阳光,犹如一片纯净欢快的叶子,从绿意蔓延到霜叶尽染,珍重着每一个日出日落。农村分田到户后,我们姊妹都还年幼,家里缺少农机具。二十多亩地的耕种收打仅靠父母的肩膀苦苦扛撑。母亲往往三更天就得下地劳作,天亮后再回家做一家子的饭。家人开饭了,她又去喂养家禽家畜那些“张嘴货”。晚上一家人休息了,厨房里传来“嚓嚓”的切菜声,母亲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深夜我在梦里醒来,昏暗的油灯下母亲仍在飞针走线。她做的布鞋合脚舒适结实耐穿,远亲近邻找她帮忙,母亲有求必应,小孩的虎头鞋,老人的棉靴子,做好后再缝些鞋垫一并送走。像树叶调节生态一样,母亲用乐心匠心为少米之炊的生活增加甜味。她用魔术师般的巧手改善伙食,玉米面饼镶上一圈白面、黄白相间秀色可餐,有的烙出小鱼小鸟的造型活灵活现。树叶用纹理圆满年轮,毫无杂念地遮风避雨。母亲靠阳光与家园紧紧相牵,用尽心智为苦难生活赋予温情和亮色。在我成长的路上,虽然物质条件不断改善,可内心的风雨还会不时袭来。每有不平和牢怨生长,我就会想念起母亲困顿中的如花笑颜。日子用心过,美好用情品,心中有乐有光,生活多姿富足,世界就是另外一副模样,顿时间心胸开朗,焦虑归于恬静,向前取代哀怨。

母亲的一生平平常常,叶子一般偎依树木,充溢着感恩向善的能量。她常说:“河里没鱼市上看,一家不知一家难。”对于有困难的人,她倾情相帮,不求一丁点回报,还会为身单力薄惴惴不安。家里养鸡攒下鸡蛋舍不得吃,大多送到病难的乡亲家中。母亲对自己节俭抠唆,对别人却很是大方,大方得令我“耿耿于怀”。大概是九十年代初,县城里很少有小汽车。为了方便也是为了显摆,年轻气盛的我借了小汽车第一次开车回乡。吃完午饭要回城了,令我顿时傻了眼:两扇铮亮的车门不知被谁划出了长长的横道。母亲看出我的气恼,回屋拿出了一兜子积攒多时的零钱说:“别吭气了,钱不够娘再凑。都是乡里乡亲的,小孩子都有气人的时候,吃亏人常在。庄稼果子熟了都会弯腰,人长大了也要处处低头,赶快回城吧。”后来听说母亲不仅没有责怪上门道歉的邻家男孩,还把我带回家的中秋月饼送了出去。

那几个年头,每到落叶缤纷的周末,我都会急匆匆踏上归家的路途。走到村头,就能看到沟边路旁一堆堆隆起的树叶。那是母亲过冬烧火做饭的薪材,那是家乡袅袅升起的炊烟。母亲总是在村外一边搂树叶,一边翘首以盼孩子的归来。可是到了夜晚,树叶的火光映红了安静的灶房,母亲总会说:“这树叶一离开树枝,不是沤肥料就是当柴烧,一会就找不见影子。做人也得珍惜当下,你是‘公家人’,是在外边‘干事的’,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单位才是你的树枝,今后不要总往家里跑了。”后来她身患重病,我一回家她就问请了几天假,催我提前回单位,叮嘱感谢替代工作的同事。及至病入膏肓,依然不让当老师的妻子请假陪伴,理由是“学校里孩子上学的事比啥都要紧,一天也不能耽误”。

那天,妻子来到床前,母亲紧紧拉住她的手说:“娘不能替你们带小孩了,娘心里惭愧呀!”不久,母亲叶落般离开了眷恋的枝桠,续写着叶子对根的情义。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对这情义的体味愈发深沉。树叶从枝头绽放到投向大地怀抱,不曾美丽闪亮,不曾起舞咏唱,树的荣誉就是叶的追索,花的鲜艳就是叶的欣慰。这种叶子般的深情激励着我,让我珍惜每一段历程每一份托付,执守着做人做事中的那份平常那份感恩,以真诚初心释放出一己的绿意盎然,护卫着树木的根更深枝更繁花更艳。

(作者董海权单位:河南省漯河市召陵区纪委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