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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稻田(散文)

朋友昨晚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夕阳下的稻田。我马上问,是京西水稻吗?她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告诉她,本人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于小麦、玉米、水稻、棉花、大豆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我还知道,这京西水稻也叫皇家贡米,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想来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到水稻了。在北京郊区,每年三月,开始育苗,等到了六月中旬,也就是小麦收割后,就要插水稻。我在乡政府工作的时候,到了这个季节,每天都要到各生产大队去统计进度,然后当晚编辑三夏战报。为什么是战报而不是简报呢?这是由于,从六月初到六月底,这二十几天既要收割小麦,还要平地插秧,在农业机械化程度不高的年代,劳动强度相当大。更为关键的是,这期间还是雨季。如果在六月初下几天大雨,那农民的苦累就大了。有些麦子不堪雨水浸泡,还会焐热发芽,那样就只能颗粒无收。所以,北京郊区向来有龙口夺粮的说法。

水稻不插七月秧,这是铁律。水稻插秧一旦过了七月,生长周期不足,特别是到了立秋后,天气转凉,日照温度低,稻谷就不再生长了。因此,插秧是按天按时计算的。我不止一次赶上插秧会战,各村的干部社员,甚至是老人孩子集体出动,常常要干到大半夜。我在七八岁时,就在老师的带领下到育秧田里拔稻苗。等到我十八九岁,当了宣传干部后,有一天党委书记亲自带着我们几个年轻人到附近的田地里插秧。我以前虽然也插过几次,但始终不得要领。这次,党委书记在前面示范,我们几个在旁边学习,等他们几个插完,党委书记回头一看,见我插过的秧苗连根都漂在水面上,他先是笑了,然后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小伙子,在农村工作,不能光会写文章,还要会插秧啊!党委书记的话让我一阵脸红,我知道这话的力量有多大。

后来,北京郊区也实行了包产到户。我谈的女朋友,她家分得了十几亩地。我认识她的时候,已经过了七月。等到了十月间,在一个黄昏,夕阳西下,我到她家串门,发现家里人都到稻田里收割了。我也来到田间,毫不犹豫地马上拿起镰刀,弯腰收割,等到天擦黑了,才收工。望着那一片片割过的稻茬,闻着那田野中特有的清香,我觉得我瞬间长大了,腰杆也直了。

1993年初,我告别了工作六年的农场,调到城里从事媒体工作。这样,就很少再关注当地农业的发展了。等到了九十年代末,农场连同周边的乡政府,纷纷把原来的土地腾退,建了大量的绿地公园,也有一部分土地搞起了房地产。对此,我母亲和很多当地农民想不通,说这大片的土地都种了树、盖了大楼,那今后老百姓吃什么呀!我理解母亲们的担忧,他们从旧社会走过来,特别是经历过六十年代困难时期,对粮食他们都异常的敏感。我对母亲说,这叫土地流转,不会影响我们的粮食的。按照国家政策,北京郊区全部实行煤改电、柴改电,这样一来,虽然少了农家的炊烟,却呈现了满目的青山绿水。

望着照片上这片京西稻田,我明白,我们之所以要保留这个品种,不单是为了留下北京农业的根儿,也是为了让如今的人们记住不尽的乡愁。

乡愁,这个沉重的字眼,每当想起,我都恨不得有扑进稻田大哭一场的冲动。也许,我的心太软弱了。这个软弱,我真的很需要。

(红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