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的支委会
那一年10月,我所在的汽车团担任了战斗运输任务。我当时由团政治处宣传干事到汽车某连代理副指导员,并被增补为党支部委员。
11月上旬,我们的车队拉着一批弹药和给养物资,昼夜兼程地向边防前线赶去。一天,当车队来到海拔5200多米的唐古拉山上时,遇到了暴风雪的袭击。十级大风卷着鹅毛大雪,一把把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天空一片混沌,视线不足20米;大雪填平了道路和旁边的沟壑,根本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沟,稍不注意车就会滑进沟里去,驾驶员不敢再前进了。
困境中,党支部书记谷指导员把我们几个支部委员找来,临时召开了一个支委会,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没有会议室,没有桌凳,风雪中大家站在一辆汽车的旁边,紧张地商量起对策来。
当时唐古拉山上尚未建立兵站,考虑到安全和困难,有人主张不如先退回今天早晨的出发地——温泉兵站去;但大多数人不同意,原因很简单:任务紧急,我们车上拉的是战斗的急需物资,不能耽误,必须千方百计争分夺秒的前进。
认识统一后,支部作出几项决议:
一是组织大家挖雪开路。只要打通到山顶的这一段冰雪路,下山时就容易了。
二是由于车队长达几百米,人员不易集中,由支委分头到各班排传达支部决议,把支部决议变成大家的实际行动。
三是号召全体党员和共青团员发挥骨干带头作用,团结全连同志,奋战暴风雪,胜利完成任务。
于是,一场铲雪开路的战斗,在唐古拉山上打响了。大家用铁锹把路上的积雪向外铲去。由于每辆车上只配有一把铁锹,工具不够用,不少人便拿来洗脸盆(当时每人都自带行李和洗漱用具)舀雪向外抛去,有的人干脆戴着手套用手向外刨雪。
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空气含氧量不足内地的一半,平时空着手待在这里,都感到胸闷气喘头疼难忍,更何况现在要干重体力活!虽然不少人感到浑身无力,站立不稳,但谁也没有停止手中的活。支部委员一排牛排长身体不好,患有严重的胃病、贫血和关节炎,组织上已确定他转业,但是他坚持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硬是带领全排车辆出发上路了。他咬紧牙关,铲满一锹雪使劲向外扔去,一锹又一锹,突然随着一锹雪的抛出,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紧闭双眼,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卫生员抢救了好一会儿,他才苏醒了过来。稍休息一下后,他又挣扎着参加了铲雪战斗,谁也挡不住。他说:“咱是老同志、老党员,不能摔一跤就趴下!”
副驾驶员小高是入伍不满一年的新兵,在团司机训练队经过半年多的学习后,不久前刚分到连队,由于高原反应严重,两眼直冒金花,当他端起一脸盆积雪向外抛去时,突然脚下一滑,掉进了旁边一个两米多深的雪窝里,被大雪埋了个严严实实。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刨了出来,指导员让他去驾驶室里休息,他急得哭了起来,说:“这是自己第一次接受困难的考验,作为一名共青团员,绝不能在艰苦任务面前打退堂鼓。”随即又投入了战斗。
经过我们三个小时的拼搏,铲出了一条两公里多长的“雪胡同”,还剩下最后100多米就到山顶了。但这时不少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了,不要说铲雪,就是站一会儿都感到非常困难。忽然,党支部委员、外号“坦克”的张副连长大声喊道:“共产党员们都站起来,我们要组织一个党员突击队,突破这最后的100多米大关!”
全连的20多名党员都站了起来,随即在张副连长的带领下,向山头发起了最后的攻关,其他队员也都纷纷参加了进来。大伙一鼓作气,很快打通了最后的100多米。
接着,我们给所有的汽车都装上了防滑链,在连排长的指挥下,车辆小心翼翼地通过“雪胡同”,全部安全到达山顶。
因为风向的问题,下山路上的积雪比上山路上少了许多,但开头的一段路径仍被积雪覆盖着,不易分辨,车走在上面仍危机四伏。
为了车队安全下山,我向党支部正副书记即指导员和连长要求,在车队前面担任探雪引路的任务。他们不同意。我说我也曾是一名老汽车驾驶员,现在连长在前车带队,副连长在后面救济车上收尾,指导员在车队中间掌控全局,我担负探路任务最合适。连部通信员小于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探路。
我们扑进前面路上的积雪中,两人手拉着手,用双脚在厚厚的积雪中踩着、踹着,探寻着安全通道。车队跟着我们的脚印,向山下缓缓开去。大风戗得我们喘不过气,睁不开眼,脸上像被无数皮鞭抽打着。稍不留神,一脚踩空,我们两人就会一起掉进路边的雪窝中。没关系,爬起来再走。我告诉小于:为了车队安全,我们要当个活路标!
大约走了两公里,前面的公路已清晰可辨。这时我感到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往前迈一步,都很困难。我仔细一看,原来棉裤和毛皮鞋都已冻成了冰铠甲,裤腿打不过弯来,一敲梆梆响。
连长停下车,上前一把拉住我说:“前面的路可以看清了,不用再探了,你们快上车吧!”
他使劲一拉不要紧,我们俩都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上。指导员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我们连扶带抬地弄进了驾驶室。
就这样,在党支部的组织领导下,我们终于冲过了唐古拉雪山的阻拦,把物资及时送到了前线,胜利地完成了这趟战斗运输任务,受到了团党委的通令嘉奖。(窦孝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