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村寨和谐的奥秘

古老的布依族传说

“这里的人很憨，猎到的獐子如果不是黄色的，就要送回其他村寨去。”73岁的秧佑村村民班绍明告诉笔者。他小的时候，秧佑村和周边的秧项村、八达村就有类似的协定。比如，不能占用对方的田地；猎到灰色的獐子要送到秧项村，只有黄色的獐子才能归秧佑村等。“现在不打猎了，但是类似的协定依旧有效。这也是禁碑内容的一部分。”班绍明一边介绍，一边指引笔者来到秧佑村的敬碑亭。

敬碑亭矗立于秧佑村的正中央，那是秧佑村村民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亭子里立有一块青石质、方首、有座无帽的石碑，石碑高1.5米、宽1米，上面竖排刻着500余字的“寨规”，共有禁例八条、处罚定例九条。“不准赌博贪婪，诱惑孺子；不准窝贼招匪，致偷设害；不准勾引刁棍，凭空敲诈；不准互唆词讼，波害良家；不准估淫人妻，活夺拐带；不准估夺竹木，争夺田地；不准偷鸡盗狗，折瓜偷笋；不准恃尊凌卑，凶行磕素。”虽然这块立于同治六年（1867年）的石碑，历经百年沧桑，早已字迹斑驳，但班绍明却对上面的内容了然于心。

传说，咸丰八年（1858年），村里来了一位落魄的秀才。他既不投宿，也不乞食，一件蓑衣垫着睡在石板上。第二天天刚亮，附近的村妇出门挑水，见而惊呼，男子相约慢慢围拢才敢靠近。秀才告诉村民，自己被人追杀才逃难于此。村民们见他是个秀才，便把他留了下来，还帮他建了木屋，又在他小屋的旁边建起一所学堂，请他传授知识礼仪，教诲子民。慢慢地，小学堂发展成一所具有一定规模的私塾，培育出了不少贤才能人。

这个无名秀才一边教书，一边帮助寨中管理事务。他说话办事均以理服人，再大的矛盾纠纷，他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渐渐地，很多邻里纠纷都请他评判是非，而且矛盾双方也都心悦诚服，村民都很敬重他。为了规范村民言行，寨子里的长辈请他草拟寨规，交予村民讨论后成为全寨人的行为规范。这个秀才拟出来的寨规条条实际，句句禁严，宣之凛凛，警之赫赫，成为流传至今的“八不准”。秀才去世后，村民们为了纪念他，就在他当年居住的小木屋旁建起了碑亭，后人称之为敬碑亭。

举了手、按过印，就该按规定办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没进过一天学堂，但我参与过数十次村规民约的修改。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规定，我都举了手、按过印。举了手、按过印，就该按规定办，这个绝对不能含糊。”已有105岁高龄的村民黄丫亨老人，说话掷地有声。

据说，曾经村里一个叫杨明辉的人，好吃懒做，还偷了全寨人的公粮去还赌债。事情败露后，村民们依据禁碑上的规矩，罚其跪读碑文三天三夜，促其反省悔过，以儆效尤。事后，杨明辉如数归还了所盗公粮，远走他乡。

如今，禁碑早已斑驳陆离，当年的私塾也成了岁月中的记忆。但不管岁月沧桑，不管世事变迁，村民信守条规、敬畏碑文的自觉依然沿袭着……

秧佑村由黄、班、杨、岑四个大家族组成，每一届村“两委”的成员必须同时有四个家族的代表，以便化解纠纷。按照秧佑村的规矩，矛盾纠纷首先由家族内部自行处理；家族无法处理的，上升到村“两委”处理。迄今为止，秧佑村村民之间因房前基宅、屋后菜地、田间地角发生的大小矛盾纠纷，都是通过村规民约的约定，在寨子内部得到圆满解决。

上世纪90年代，秧佑村的村民们都有焚烧油菜和玉米等秸秆当肥料的习惯。一到收割季节，山坡上黑烟四起，田地里大火熊熊，灰烬满天飞扬，弄得整个寨子乌烟瘴气。为了响应国家实施退耕还林的号召，寨子里的长辈黄明亮挨家挨户走访居民。从收集到的260多条意见中综合整理出10条，邀请全村长者、村民代表讨论通过，予以公布。其中，倡导“不准焚烧油菜玉米秸秆、不准在封山育林区放牧”这两条新村规得到村民的认可与支持。

是不是大家赞同的规矩就一定能够执行得很好？笔者带着疑虑走访了村民潘卜贵。他曾因图省事在自家地里焚烧秸秆受到惩罚。他不仅在村广播里作过检讨，还按村规带领一家老小上山种了50棵树。面对笔者的提问，潘卜贵一脸的难为情：“定规矩的时候，我也是举手赞成的。现在落在自己头上就不认账，面子上过不去嘛。”

凡是和大家生活有关的行为，都会形成规范

一直以来，秧佑村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外出的人大年三十必须回家过年。正月初三，由村“两委”在敬碑亭组织召开村民大会，总结过去一年村寨的发展；点评过去一年里是否有村民违反法律、违反村规民约，宣布处置办法；宣读“八不准”以及更新的村规民约。

“随着时代的发展，农村的生活方式在变，村民的思想观念在变，要管的事越来越多。村规如果不及时修改完善，就无法适应发展变化的新情况。”村支书黄国正介绍说，从立下禁碑那刻起，秧佑村的村规就一直在补充完善。到现在，保存下来的历次村规就有100多本。时至今日，每一届村“两委”都会根据实际情况更新村规民约。

中央八项规定出台的消息传到秧佑村，村民们通过举手表决把“不滥办酒席”等内容写进了村规。明确规定，除婚丧嫁娶外，每家每户只能办一次搬家酒，年满60岁的老人每10年才能办一次寿酒，其他情况一律不得操办酒席。目前，最新版的村规，已经涵盖了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是与村民衣食住行息息相关的事情，里面都能找到对应的条款。“凡是和大家生活有关的行为，我们都会形成规范。”黄国正坚信，规范村民的行为，有益于村寨的和谐。

为了让每个村民对村规都熟记于心，躬身力行。秧佑村将村规创作成布依族山歌，妇女们上山干活，男人们下地犁田，休憩之间，大家围在一起，你唱我和，口耳相传，就连三岁孩童都张口就来，朗朗上口。

在秧佑小学，学生除了完成必要的课程，还要学习寨子的传统民俗。其中，就包括诵读禁碑上的碑文。“每年爷爷都给我们讲敬碑亭的故事，教导我们要守好规矩，踏实做人。”秧佑小学二年级学生杨光烟说。

改革开放以来，秧佑村不断有人外出务工。2015年，外出务工人数就达到300多人。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外出，没有一个村民违过法、犯过罪。“大家都很懂规矩，外出的年轻人，连黄头发都不会染。”黄国正说。（邓志豪 王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