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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

“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
侯 会

  古人取名,有点不论“套数”。譬如南宋诗人陆游名字中的“游”,在现代人名中就不多见。  
  然而陆游的名字确实有来历。相传他母亲在临盆前夜梦见了北宋词人秦观,秦观字少游,于是以秦观之字做了陆游之名,又以秦观之名做了陆游之字——陆游字“务观”,即由此而来。当然,这也只是传说。  
  从前总以为陆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诗人,我们推重他,不过是因为他写了不少爱国诗篇的缘故。后来读了他的集子,又见到当时人的评价,才知陆游在世时已享有大名。据说孝宗皇帝有一回到华文阁读书,问左相周必大:“今代诗人亦有如唐李白者乎?”周必大回答:有,就是陆游。从此,人们都称陆游为“小李白”。  
  陆游的爱国几近于“偏执”:一茶一饭,一寤一寐,想的都是扫平“虏氛”、恢复中原的大事。现代学者梁启超评价陆游及其诗歌,“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胡尘意不平”,“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陆游临终遗言,一不感叹人生短暂,二不处分家务家财,而是以诗示儿,写下那首传诵千古的诗篇:“死去元知万事空(又作“老去元知世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可叹陆游死后,他的遗愿落空。不但中原未能恢复,连南宋的半壁江山也失掉了。因而南宋遗民林景曦有诗答陆游道:“青山一发愁蒙蒙,干戈况满天南东。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如今倒是“九州大同”了,可是江山易主、蒙元君临,祭祀之时,这话又如何对死不瞑目的老前辈提起?  
  南宋最终灭亡,固然可归因于外敌强大;然而南宋君臣醉生梦死、不图恢复的心态和作为,恐怕也是重要原因。即使是亲聆父训的陆游之子,也未能继承父志,将复兴大业进行到底,反而搜刮民财、谄上压下。  
  南宋俞文豹《吹剑录》就记录了陆游之子的一段丑行。陆子遹是陆游最小的儿子,后来做了溧阳(今属江苏常州)宰。为了巴结宰相史弥远,他把县内福田乡的六千亩良田献给史。史身为宰相,当然不好无偿收受,开出了“十千一亩”的补偿价,即一亩地十贯钱,约合今天的三四千元。  
  帝制时代虽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口号,但对六千亩有主之田县宰也不能一纸“红头文件”无偿征用,同样是要给补偿的。给多少呢?陆子遹规定:“一千二亩。”即五百钱一亩,约合今天二百元,不足一亩地一年的产值。不用说,百姓当然不情愿。于是乎,“民家相率投诉”,纷纷上访。  
  陆子遹的应对之策则是,“会合巡尉,持兵追捕,焚其室庐”,集合巡捕,拿着武器追捕农民,烧掉他们的房屋。捉到田主后,关进黑牢,“灌以尿粪,逼写献契,而一金不酬”。  
  我估计田主们到此地步,一定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不如当初接受“一千二亩”的补偿款,到底还能落几个子儿。如今受够了罪,还要在“献契”上签字画押,表示“自愿”呈献,连一个钱也得不到,今后可怎么活?  
  陆子遹此举,得罪了几个小百姓,利益却是巨大的:每亩的净利润达9.5贯,六千亩共赚五万贯有余,折合今天人民币两千万!而史弥远以平价得到良田六千亩,今后能不对陆子遹青睐有加吗?  
  老子“英雄”,儿子不一定是“好汉”。陆游的一世英名,几乎毁于不肖儿孙之手。当时就有人作诗讽刺陆子遹,其中两句是“放翁自有闲田地,何不归家理故书”,点出他老爹的名号来。  
  陆游一人一家的名声其实还是小事。距陆子遹强夺民田只五十年,蒙古人的铁蹄便踏向江南——有臣如陆子遹、史弥远,只顾自家求田问舍、大发横财,搞得民怨沸腾、人心尽失,大宋朝不亡何待?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