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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未审判的“大屠杀”

    78年前的冬季,对南京人来说,是极端的恐怖,寒冷阴潮的天气,更增加了这座古城的惶恐。

  日本军队无休止的烧杀抢奸,使整个城市充斥了野蛮和血腥,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是放下武器的军人们,只能抱头逃命,连眼睛都不敢四处张望。而就是这个时候,混杂在进城的日本军队里,有一大批特殊的日本人进了南京城。他们不进银行,也不进商店,而是专门到图书馆、大学、政府机构以及那些书香气很浓的庭院,见书就搬,见寺院内的佛像和经书就运走。他们便是由日本政府专门派出的一支抢收中国珍贵书籍和文物的“特别行动队”。

  南京被日本军队占领后,一支“特别行动队”悄悄地溜进了金陵城

  1937年,大屠杀刚开始的六个星期内,整个南京城处在腥风血雨之中,即使是再有权势的人、再有学问的人,他们的心思全都集中在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故而此时的一切身外之物包括金银财宝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我听南京的一位幸存者说,他家是个收藏世家,他父亲当时带着三个闺女和两个女佣在家,哪知日军闯入他家,一开口便是要“花姑娘”。这位旧式教书先生,怎能忍受强盗如此无理,便对日本军人说:“你们如此兽性,猪狗不如!怎可见了女人就想淫事?”日本兵听后哈哈大笑,说:“不让我们碰女人,那你还有什么比女人更好的东西呀?”这位教书先生指指房子内摆设的数百件瓶子和挂件,说:“这些东西你们换钱后可以到妓院享用一辈子!”日本兵又笑,说:“我们要玩新鲜的,这些破旧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说着,举起枪柄和刺刀,“哐”“哐”一通,将这家收藏了三代的宝物全部砸烂撕碎,然后将老者踢倒在地,一枪击毙。“花姑娘的有!”日本兵随后将这一家的五个女人全部奸淫……

  这事被日本抢收文物的“特别行动队”知道后,非常生气,他们马上赶到这户人家,最后还是搬走了两卡车的书籍和文物。

  “要!统统的要!”负责抢运和收集珍宝的日本皇家亲信如此狂叫

  “公然抢夺的事,在当时的南京街头,每天都能看到。”上年纪的南京老乡告诉我。

  更大的行动还在后面。当“特别行动队”对南京城内所拥有的文物和有价值的图书进行清查后,1938年春,日本从国内调集了多达1000人的各方专家、学者,他们浩浩荡荡地来到南京城,开始从浩如烟海的图书馆、大学城内及各个政府机构、寺院等文物所在地,系统地挑选那些藏书与文物。尽管从1937年8月开始的日机大轰炸历时数月,蒋介石政府也进行了几个月的大撤离搬迁,但蒋介石除了组织故宫文物的大转移外,其他的国家文物和珍贵藏书基本顾不上搬迁。军队忙着为蒋介石私人搬迁和政府机要部门搬运物品,怎能想到文物和珍贵图书的保护?因此,日本专家们一到南京,见那么多珍贵的藏书和文物,居然多数完好无损,简直喜出望外。

  所抢的文物和藏书,被分类、编号、打包,再放入防水的箱子里,最好的被运送到天皇裕仁指定的皇室,与抢来的其他黄金珠宝放在一起。其余的由日本各政府机构和学者机构分藏,甚至分到相关学者和教授个人手中。

  1938年的整个春天和夏天,日本方面从南京和上海等地征招了2300多名劳工,将这些藏书和文物打包,有的从上海启运,有的则从青岛、天津等地运往日本。400名日本士兵一直负责这一任务。据说仅在上海装运走的从南京城抢来的藏书和文物就达300多辆满载的卡车,其量之多,国之巨损也!

  一位香港的收藏家曾经告诉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一直在日本收藏中国瓷器,他看到的日本国家收藏、民间收藏,其量无比,且绝大多数是中国货。这些珍贵的文物收藏是怎么到的日本呢?只有一个解释:日本军队侵略中国时抢夺走的。事实也是如此。

  在臭名昭著的“金百合”行动中,有个日本人起了极大的作用,他便是日本黑手党头号人物儿玉誉义夫。此人受侵华将领土肥原贤二的调派,到中国专门执行洗劫民间艺术品和文物的任务。儿玉相貌平平,矮小结实,却有一副职业打手的特征:满脸横肉、唇厚、眉毛浓,两只眼睛凶狠残忍。

  南京大屠杀还在进行之中,儿玉便带着他的穿着日本军装的“别动队”在上海和南京之间的江南富饶之地——苏州、无锡、常州、镇江、湖州、芜湖等地的广大中小城市和民间,对当地的富豪、士绅进行威逼,要求他们将宝藏交献给日本天皇,否则就去见“阎王”。多数富豪、士绅在死亡与交宝的二者间选择了后者,于是儿玉大发其财。据说,儿玉还没进南京城,他所抢来的金银因为太多、太重而把一架飞往日本的军用机给压塌了,从此他改为只收红宝石、蓝宝石和古书画,这样便于运回日本。

  进了南京城的儿玉,就像掉进了阿里巴巴的宝窿里,他那双闪着贼光的眼睛一直在流泪——狂喜的眼泪……而我千万家民众却跟着流泪,那是无奈、痛苦和愤怒的泪。

  直到今天,日本图书馆仍是亚洲藏书最丰富的,因为它装满了中国的珍贵图书

  战后,中国学者曾向日本方面要求归还这些藏书和文物,但日本仗着美国的撑腰,硬说他们没有“政府行为”,只有士兵和军官的个人行为,借此抵赖归还。

  现在我们知道,这些从中国掠夺走的文物和珍贵藏书,分别存放在日本皇宫、皇室内厅、靖国神社、东京科学博物馆、东京美术学院、早稻田大学、东京帝国大学和庆应大学等至少17个地方。美国占领军当局公开过部分日本所掠夺的中国文物及藏书,至少有300万册,其中有许多如宋代绝本文稿,价值连城,为世界顶级文物。

  战后的日本学者和大学教授们,一直将这些从南京和中国其他地方掠夺来的中国历史图书视为研究中国和亚洲文化与历史的首要史料与标本,为此,日本专门在战后建立了“东亚研究所”“东方文化研究所”“东亚地方病研究所”等专业机构,他们的学者通过研究中国祖先留下的医学、农业、生物、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的经验与知识,为战后日本的相关行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日本侵略军在南京的大屠杀,残害了30多万无辜的生命。他们在南京等地疯狂抢夺珍贵藏书和文物,以另一种方式更恶毒地残害和吞噬中华民族的文化血液,其罪之巨,罄竹难书!

  也正是在这场浩劫中,南京这座千年古城经受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文化灾难。这样的灾难,从长远看、从本质看,同样具有残酷性和严重性——因为日本人借此对中国、中国历史及中国每一方土地有了可靠的、全面的、深入的,甚至有些是唯一的了解和掌握,造成中华民族几千年流传下的最重要的文化遗产和精神遗产没有了尊严,失去了独有,甚至完全丢失在异国他乡……这难道不是最严重的另一种大屠杀吗?(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