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社会的赌博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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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王弘力绘《中国古代风俗百图》
汉朝贵族社会盛行赌博,当时叫做“博戏”。“博戏”至迟起源于春秋,可能从卜筮演变而来。据说有一天鲁哀公问孔子:“听说君子不玩‘博戏’,有没有这个说法?”孔子答道:“有这个说法,因为人们在‘博戏’时,往往‘兼行恶道也’。”(《孔子家语·五仪解》)那时的“博戏”已经要求分出输赢,输赢如果以钱财作为标的,自然就被称为“恶道”。孔子一贯主张“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认为以钱财为标的的“博戏”,君子是不干的。这种“君子不为”的“博戏”就是后世的“赌博”。
汉代“博戏”有一种形式叫樗蒲,樗蒲的用具有:
棋子和棋枰:棋又作棊,唐人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说:“棊者,筮之状,卜以作卦也。”棋枰即后来的棋盘。
五木:掷采用,称“投子”,到唐代改用骨头制作,故又作“骰子”。宋人程大昌写的《演繁露》说:“骰子之制,固知祖袭五木。”意为从古代五木发展而来,只是从18面变为六面的立方体,即当代麻将桌上的“色子”。
筹:计数用。
“博戏”以输赢判定智力的高下者为博弈,即后世之下棋;以钱财为输赢的标的者即孔子所说的“恶道”,后世称为赌博。1986年,安徽省霍山县一座汉墓中出土一枚木骰,18面,其中1至16面为篆体数字一至十六,余下两面是“骄”字和“公式”字,也都是篆体。
为什么汉代木骰是18面?《易经·筮仪》说:“凡十有八变而成卦,乃考其卦之变,而占其事之吉凶。”汉代木骰18面,是遵循卜筮原理,掷骰子以观其18变,以此定输赢,这是在博戏中残存的古代占卜痕迹。汉代将“马高六尺者”为“骄”,掷采得如此高头大马(骄),自然是赢。“公式”应读作“畏妻”,汉代贵族社会“列侯尚公主,诸侯则国人承翁主,便男事女,夫诎于妇,逆阴阳之位,故多女乱。”(《汉书·王吉传》)这正是“公式”之像,掷得此采,当然输定了。
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西汉社会经济恢复并开始发展,贵族官僚追求享乐,奢侈淫靡之风迅速弥漫。“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汉书·食货志》)伤风败俗,扰乱了平民百姓的生产生活。司马迁说,博戏虽然是“恶业”,但是桓发其人却靠经营博戏成为中原大富豪。(《史记·货殖列传》)前述霍山汉墓的主人,生前嗜赌,死了还要赌,所以用木骰殉葬。即使僻远的大别山区,也有人嗜赌如命,可见西汉赌风流毒之甚。
西汉社会上下不以赌博为耻,贵族社会是这股“恶道”(赌风)的策源地,处于贵族社会核心的皇帝,则是这股“恶道”的引领者,赌博之风,腐蚀官场,危害民众,有史实为证。
汉文帝时,吴王刘濞的太子到长安朝见,礼仪完毕,陪皇太子刘启(后来的景帝)“饮博”,即边饮酒边赌博。当时的吴国是最强大的诸侯国,吴王刘濞是文帝的堂兄,太子刘启的大伯。为此,吴太子的随从言谈举止有些随便(“轻悍”),借酒起哄。碰到“博争道”(博戏中出现争议),这些人都护着吴太子。皇太子刘启认为他们“不恭”,举起“博局”(可能是棋枰)砸向吴太子,吴太子当场就死了。博戏本来就是“恶道”,皇太子在争执中杀了吴太子,却可以逍遥法外,吴王刘濞气极了,从此不进京朝见皇帝。(《汉书·荆燕吴传》)
汉武帝登基后,贵族社会奢侈享乐更加无节制,“世家子弟及富人”酗酒聚赌闹事,扰乱京城治安。有关部门决心整肃,逮捕了几千人,准备依法处置,将他们罚去服劳役。结果皇帝大发慈悲,“诸坐博戏事决为徒(服苦役)者,能入钱,得补郎。”郎官是皇帝的侍从,西汉时高级官僚子弟、富家子弟或有文学修养、技艺才干者可以选为郎,这几千赌徒钻了法律的漏洞(富家子弟出钱买官,叫赀选),出几个钱,不用服劳役,还可当官。班固叹息道:“从此选拔郎官的制度败坏了!”(《汉书·食货志》)赌博之风得到了纵容,弥漫更快更广,危害更烈。
平民社会也是赌风炽烈,汉宣帝刘询年轻时生活在下层社会,与杜陵人陈遂结交,两人都爱“博戏”,成为至交。他输多赢少,欠了陈遂一大笔赌债。刘询当了皇帝后,马上召陈遂当官,不久提拔为太原太守。历史上,汉宣帝一直以重视郡县治理著称。他说:“平民百姓之所以安居乐业而没有怨恨愁苦之心,是因为地方政务廉洁清明,司法公正无私。帮助我朝这方向努力的人,只有好的二千石官(郡太守)啊!”(《汉书·循吏传》)他为什么这么信任陈遂,让他去当太原太守呢?当陈遂走马上任那天,汉宣帝让近侍送去一封亲笔信,上面写道:“皇帝诏告太原太守:你的官职尊贵俸禄优厚,偿还朕欠你的赌债该够了吧!当时你的妻子君宁在场,知道实情,可以作证。”(《汉书·游侠传》)汉宣帝确实是重视吏治的,他当朝时,出现多个著名的“循吏”,但是,他还是摆脱不了赌徒心理。
追求享受,贪污腐败是封建专制制度与生俱来的痼疾。“中国是一个封建历史很长的国家……长期封建专制主义在思想政治方面的遗毒仍然不是很容易肃清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近期揭露的贪官“事迹”表明,赌博仍与贪污腐败并存,流毒两千年,我们必须警惕。(姚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