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且如常日醉
冬夜漫漫,独坐炉前,把酒重品《醉翁亭记》。
“环滁皆山也。”寥寥五字,迎面扑来,似一道闪电在我的眼前划过。我知道,闪电过后的惊雷又将炸响在遥远的北宋文坛。宋初文坛承袭五代遗风,骈俪盛行,“浮夸靡蔓之文”充斥于世。如此切实简洁的异类开篇,令莘莘学人如沐春风,如饮甘露,无不心感畅快;而令“西昆体”、“太学体”继承者,如坠云里雾中,如临颠覆大敌,惶惶不可终日。
“与民同乐”的德政理念,“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精神境界,一种淡淡的孤独与怅惘之情跃然纸上。
此时的欧阳修额头微蹙,眉宇间分明现出丝丝抑郁之色。可迎面走过的滁州百姓,只是瞥一眼这名男子和这群过客,谁也没有停下脚步上前打探他的心思。他们哪知道,这位斯斯文文的男子就是新任滁州知州;他们哪知道,他可来自皇帝老儿身边,刚刚经历了一场不见硝烟却胜过任何硝烟的战争“庆历新政”。遗憾啊,“庆历新政”!天不遂人愿,一腔热血施“宽政”的他和他的“朋党”失败了,并且败得很惨。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仁宗皇帝,听信小人之言,将他第二次贬官,由知谏院贬为知滁州。
走在琅琊山区的砂石大道上,这位新任知州大人一会儿仰望万里苍穹,一会儿放眼“蔚然而深秀”的琅琊山。慢慢地只见他舒展开两眉,眼角露出了一丝一路上少见的笑容。
日历记下了这个恼人的季节: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十月。那时的滁州地处偏僻,民风古朴。犹记得,欧阳修来到这里后,便被山高水美人亲的滁州风土人情迷住了。他忘情地悠游山水,寄情风月,“与民共乐”,乐而忘忧,并在不惑之年竟自号“醉翁”。悄悄地,他的文笔也日臻炉火纯青。面对滁州火热的生活,他激情澎湃,文思泉涌,用如椽巨笔写下了一系列优美诗文,《醉翁亭记》被奉为千古散文绝唱,其姊妹篇《丰乐亭记》也被后世人称为最完美的杂记。犹记得,他实施自己既往苦心倡导的“宽政”,日夜与各界人士促膝长谈,遍寻滁州治理良策。他大兴公益事业,醉心修建醉翁亭、丰乐亭,为构建和谐滁州一往无前,夙兴夜寐。
红树青山日欲斜,长郊草色绿无涯。游人不管春将老,来往亭前踏落花。
由于有了遭贬滁州自号“醉翁”的那份豁达、那份快乐,欧阳修才在续贬他乡的日子里依然表现不凡。庆历八年(公元1049年)二月,欧阳修移知扬州。在扬州,他坚持以民为本,不求个人名利,继续实施宽简政治,修筑平山堂、美泉亭和无双亭,政绩斐然。皇佑年间,欧阳修由知颍州(今安徽阜阳)改知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应天府是北宋陪都,眼见得他的地位又显要起来了。这时,又有红眼小人四处诋毁他。可朝廷派员微服私访的结论,却是老百姓的由衷赞语:欧阳修是一支“照天蜡烛”!
寒风阵阵,手持温热茶杯,驰目窗外清冷夜空,我仿佛觉得自己峨冠博带,长衫飘逸,不禁吟唱起欧阳修的《别滁》诗:
花光浓灿柳轻明,酌酒花前送我行。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肖智群 作者单位:湖南省洞口县纪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