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薪牧豕,皆可读书”
道光二十四年,曾国藩34岁,第一次开书目;咸丰八年五月,曾氏48岁,在《致沅弟》中,第二次开书目;同年九月,在《谕纪泽》中第三次开书目;咸丰九年,曾氏49岁,在《谕纪泽》中第四次开书目;咸丰十年闰三月,曾氏50岁,在致何栻信中第五次开书目;同年四月,在致李续宜信中,第六次开书目。综合而观,曾氏以为读书人必读之书,略分为五类:
(一) 经部:先《易经》、《诗经》,而后四书五经其余各书。
(二) 史部:二十四史及《资治通鉴》,前四史中以《史记》、《汉书》为先,后各史中以《明史》为先。
(三) 子部:先先秦诸子、《庄子》、《屈子》等,后《孙武子》等。
(四) 集部:先杜诗、韩文及唐宋以降数十家专集,且五古、五律、七古、七律并重。
(五) 杂部:先《说文》、《方舆纪要》等。
曾氏以“文以载道,文道并重”相号召,“文”成一流,“道”亦不衰。
有的读书人以“文不载道,文道两轨”相标榜,以为“远道”即有“文”,“离道”即有“文”,最终结局却只是“文不成文,道不成道”。这样读书,离曾氏之道远矣,久矣。
曾氏之读书,讲究“精熟”。“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读子部、集部,“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
有的读书人,以“广博”相标榜,“经书”无有“精熟”者,甚或全然不读;“史书”无有“精熟”者,甚或全然不读;“子书”“集部”“杂部”亦无有“精熟”者,亦甚或全然不读。这样读书的结果,难免脑中空空如也。
曾氏之读书,讲究“涵泳”。“涵泳二字,最不易识。余尝以意测之,曰: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披,适中则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勃兴。泳者,如鱼之游于水,如人之濯足。”又云:“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人在书中“游”,书在人中“润”,此即“涵泳”之大概。
读好书如饮“清水”,恶书如“浊水”、“污水”。以“浊水”、“污水”而“润之”,愈“润”心越坏,愈“润”脸越黑;入“浊水”、“污水”而“游之”,愈“游”愈吃力,愈游愈不爽。
曾氏读书,讲究“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读书无时地”,此曾氏读书之道;“读书靠时地”,此今人读书之道。有些不刻苦的人读书,寒暑不读,子午不读,节假不读,实际等于不读。居乡野不读,居县城不读,入省城不读,入京城不读,曰“条件不好,宜去欧美”。到得欧美,仍然还是不读。其实读书学习,不分时间地点,这是人的一种修养,也是修为。择时择地读书,离曾氏之道远矣,久矣。
曾氏之读书,讲究“三有”。“盖世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才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有“志”而无“识”,则无以“创新”;有“识”而无“志”,则不知为何“创新”;有“志”有“识”而无“恒”,则万事无成;有“恒”而无“志”无“识”,定陷于鸡毛蒜皮而无以拔流俗。
我们读书,要有“志”、有“识”、有“恒”。如无“志”,则无“识”;正因无“识”,所以无“恒”。结果往往浮皮潦草,不甚了了。
曾氏读书,讲究“天地境界”。“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民胞物与之量”,是何等境界?“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就是“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之境。我们读书,只读出一个“我”字,不算读;只读出一个“民”字,不算读;要读出一个“物”字,读出“天地”二字,才算真读。这才叫“天地境界”。(张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