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初三日,乾隆帝驾崩于紫禁城养心殿,一直韬光养晦的嘉庆帝得以亲政。正月初四日,和珅被免去军机大臣、九门提督两个关键职务,而只命守值殡殿。至初八日,嘉庆帝又以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等列款弹劾,宣布夺去大学士和珅之职,下狱治罪,并命皇兄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前往传旨,由武备院卿、护军统领阿兰保监押。与此同时,对军机处、内阁、吏部、户部、兵部等部门的领导层也作了必要调整。
接下来,嘉庆帝将和珅罪状交由各省督抚议处,结果赐死之声不绝于耳。比如直隶总督胡季堂奏称:“和珅丧尽天良,非复人类,种种悖逆不臣、蠹国病民,几同川楚贼匪,贪黩放荡,真一无耻小人,丧心病狂,目无君上,请依大逆律凌迟处死。”嘉庆帝当即批示,要在京三品以上官员讨论这个意见。实际上,他是要各位官员以胡季堂的意见为基调,做好舆论总动员。
正月初十日,嘉庆帝命全面清查和珅大案。十五日,在初步查抄、审讯后,嘉庆帝宣布和珅二十大罪状。和珅的罪状主要包括欺骗皇帝、扣压军报、作用亲信,贪污敛财等,好在这些罪状都写得明白晓畅,容易理解,现根据《清仁宗实录》嘉庆四年正月甲戌的记载,登录如下:
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封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日,即在朕前先递如意,漏泄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其大罪一。
上年正月,皇考在圆明园召见和珅,伊竟骑马直进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其大罪二。
又因腿疾,乘坐椅轿,抬入大内,肩舆直入神武门,众目共睹,毫无忌惮。其大罪三。
并将出宫女子,娶为次妻,罔顾廉耻。其大罪四。
自剿办教匪以来,皇考盼望军书,刻萦宵旰。乃和珅于各路军营递到奏报,任意延搁,有心欺蔽,以致军务日久未竣。其大罪五。
皇考圣躬不豫时,和珅毫无忧戚。每进见后,出向外延人员叙说,谈笑如常,丧心病狂。其大罪六。
昨冬皇考力疾披章,批谕字画,间有未真之处,和珅胆敢口称不如撕去,竟另行拟旨。其大罪七。
前奉皇考谕旨,令伊管理吏部、刑部事务,嗣因军需销算,伊系熟手,是以又谕令兼理户部题奏报销事件。伊竟将户部事务一人把持,变更成例,不许部臣参议一字。其大罪八。
上年十二月内,奎舒奏报循化、贵德二厅,贼番聚众千余,抢夺达赖喇嘛商人、牛只,杀伤二命,在青海肆劫一案,和珅竟将原奏驳回,隐匿不报,全不以边务为事。其大罪九。
皇考升遐后,朕谕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来京。和珅不遵谕旨,令已、未出痘者,俱不必来京,全不顾国家抚绥外藩之意,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十。
大学士苏凌阿两耳重听,衰迈难堪,因系伊弟和琳姻亲,竟隐匿不奏;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寺卿李光云,皆曾在伊家教读,并保列卿阶,兼任学政。其大罪十一。
军机处记名人员,和珅任意撤去。种种专擅,不可枚举。其大罪十二。
昨将和珅家产查抄,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其多宝阁及隔段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其园寓点缀,竟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肺肠。其大罪十三。
蓟州填茔,居然设立享殿,开置隧道,附近居民有“和陵”之称。其大罪十四。
家内所藏珍宝,内珍珠手串竟有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尤大。其大罪十五。
又宝石顶并非伊应戴之物,所藏真宝石顶有数十余个,而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且有内府所无者。其大罪十六。
家内银两及衣服等件,数逾千万。其大罪十七。
且有夹墙藏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藏金六千余两,地窖内并有埋藏银两百余万。其大罪十八。
附近通州、蓟州地方,均有当铺、钱店,查计资本又不下十余万。以首辅大臣,与小民争利。其大罪十九。
伊家人刘全,不过下贱家奴,而查抄赀产竟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珠及珍珠手串。若非纵令需索,何得如此丰饶。其大罪二十。
正月十八日,根据这二十条大罪,在京文武大臣会议,奏请将和珅凌迟处死,根据传统惯例,嘉庆帝表示,虽然和珅罪大恶极,但考虑到他曾任领班军机大臣,仍予以宽大处理。加之“皇妹(和孝固伦公主)之为珅子妇者,涕泣请全其肢体,屡恳不止。”故嘉庆帝仅赐令自裁。
正月十五为元宵佳节,享受过无比荣华富贵的和珅身陷囹圄,在狱中备感凄凉,他提笔作了《上元夜狱中对月两首》:
夜色明如许,嗟令困不伸。
百年原是梦,廿载枉劳神。
室暗难挨晓,墙高不见春。
星辰环冷月,缧绁泣孤臣。
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事。
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
今夕是何夕,元宵又一春。
可怜此月夜,分外照愁人。
思与更俱永,恩随节共新。
圣明幽隐烛,缧绁有孤臣。
由于自感死期难逃,所以和珅才会伤感前事,不能自己。到十八日,伴随着三尺白绫,和珅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和珅被赐死时,其子丰绅殷德正在受隔离审查。为了收尸办丧,和孝固伦公主几次到宫内找嘉庆帝恳求施恩,最后得到嘉庆帝的同意,允许丰绅殷德“暂行出城,料理丧事”。这时,和珅在蓟州营造的陵墓已被拆除变卖,看坟的奴仆也奉命迁回北京,听候发落。于是,丰绅殷德在堂兄丰绅宜绵的帮助下,只好在蓟州刘村找了块地,草草埋葬了和珅。
和珅被赐死之后,民间即流传一句顺口溜:“和珅跌倒,嘉庆吃饱”,有人甚至认为正是为了缓解财政压力,嘉庆帝才会对和珅动手。和珅家产被没官后,抄出大量动产与不动产,成为轰动朝野的大事。他家的巨额财产,连有的王公皇子也为之倾倒,垂涎不已,甚至认为如果有和珅那么多钱,真比当皇帝还要舒服。正如朝鲜使臣所言:“阁老和珅权势隆盛,贿赂公行,庶官皆有定价,诸皇子皆以为和家之财货若尽取,则天子亦不足贵。”那么,和珅到底有多少钱?
有关和珅家产的传说,越传越奇。薛福成在《庸庵笔记》中说,“前令十一王爷、庆桂、盛柱等查抄和珅家产,呈奉清单,朕已阅看,共计一百零九号,内有八十三号尚未估计,已估者二十六号,合算共计银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万五千一百六十两,着存户部外库,以为川、陕、楚、豫抚恤归农之用。”如按此推算,和珅家产当在8亿两以上。当时清廷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7000万两,在和珅当政的20年中,除非他每年所贪之数,都要相当于国库的一半,否则他是无法聚敛到8亿两白银的。这当然是太离谱了。所以薛福成也表示怀疑:“总之此单已旧,余所见数本大致相同,断非凭空捏造,而与《东华续录》又似不无抵牾之处。盖私家记载颇资耳食,难尽为凭,官书又外间所不能多见,事隔九十年,见闻已歧若此。”
和珅被抄家时,共抄出藏金32000多两,地窖藏银200余万两,取租地1266顷,其他还有取租房屋1001间,各处当铺银号以及各种珠宝、衣物,不计其数。此外还有大量的违制珍珠、大珠、手串、大宝石,以及大量的稀世宝物、古玩、字画等,实际数字已经无法统计。但据从《清实录》与其他正史、档案的记载来看,和珅家产能估计的现金、土地、房屋等,就已经超过一、二千万两白银。仅就这个数字来看,已经是足够惊人的了。因为在有清一代,同被抄家的人中,包括鳌拜、明珠、年羹尧、隆科多,也没有一个能与之比肩。大量的财富使和珅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仅巡捕营在他的府邸供役的就多达1000余人。他在承德丽正门外、北京北长街会计司胡同等处,都建有住所。和珅在北京什刹海建造豪华宅第,成为恭王府的前身。他还在北京海淀区建有淑春园,成为今天北京大学校园的一部分。
他的家产被籍没后,包括金银在内,绝大部分被送到户部大库或内务府广储司银库。所有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书籍绸缎等,除一小部分由嘉庆帝赏给王公大臣、公主及御前侍卫、太监外,另一部分则在崇文门税关和热河(承德)等地变卖,再交由内务府广储司银库。
和珅在北京的住宅、花园,除留下一部分给和孝固伦公主与丰绅殷德居住外,大部分赏给了几个亲王。具体情况如下:和珅住宅的前所以及祠堂、马圈等,赏给乾隆帝第十七字庆郡王永璘;宅第后所,包括公主使女7名、家人20名连同眷属共96名,仍赏给公主使用。和珅在海淀花园东段赏给成亲王永瑆,西段赏给和孝固伦公主。和珅在热河的寓所,东段也是赏给成亲王永瑆,西所则仍由和孝固伦公主居住。此外,和珅原有的钱庄、土地与庄丁,也有一部分赏给诸位王公。
和珅死后,平日为虎作伥、甘当鹰犬的家人也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比如他的大管家刘全,“为和珅素所信任,所有银钱出入,一切经手,并由伊子刘印、刘陔分办”。和珅被抓时,刘全也被逮捕,最后是发配黑龙江地区,给索伦、达呼尔人为奴,“遇赦不赦”。
当然,凭心而论,和珅贪污的钱,并不是最多的。记录永远是用来打破的。
天理昭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