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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年间纯敬堂刻本《女医杂言》书影
纵观数千年中华医学史,名医层出不穷,扁鹊、华佗和张仲景等群星璀璨,不单妙手回春,更留下无数经典的传世医籍。虽然其中不乏女医身影,但大多隐藏在男性医者的光华中,极少见载于史册。幸而,在泛黄的纸页中,有一位名为谈允贤的江南女医,不仅行医救人,还将毕生之所学编为医书《女医杂言》,成为古代女医中的杰出代表。
谈允贤,江苏无锡人,生于明天顺五年(1461),卒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终年九十有六。她出生于一个仕宦与世医家庭,既受传统儒家经典熏陶,同时又耳濡目染地接触到一些医药知识,故而儒、医两学兼修,从小便展露出极高的文学与医学天赋。
据记载,谈允贤某天在侍奉长辈时,父亲忽然命其当众吟诵五七言诗、《女教》等名篇。面对父亲的“刁难”,她不卑不亢地侃侃而言,言行举止颇有几分大家风范。祖父谈复对此非常满意,认定以孙女之才若拘于女红未免可惜,极力主张她修习医术。在长辈的支持和鼓励下,早慧的谈允贤开始跟着祖母学医,而且相当勤奋努力,不久便能阅读《难经》《脉决》等晦涩的医书。但是,她此时的学习仅停留在医学理论阶段,而从未切身问诊,所以算不得真正的医者。
及笄出嫁以后,谈允贤的从医之路迎来关键的转折点。离开家人的悉心照料,加之年龄增长,谈允贤的身体逐渐出现问题,气血亏损相当严重,不得不寻医求助。在医生的诊治过程中,谨慎好学的谈允贤常常自我诊视、以身试药,借此体察用药并积累经验。并且,她在生育子女后,更不愿让孩子用旁者之药,于是便在祖母的教导下亲自调剂,从中也有所领悟。
之后祖母年老体弱,在弥留之际将一生收集、编写的药方交给谈允贤,传其衣钵后便溘然长逝。祖母的亡故使谈允贤深受打击,哀恸过度的她缠绵病榻七月余,多方医治无果。谈允贤在昏病中,仍每日琢磨治疗其疾病的方子,甚至连梦中也都想着,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剂良方,其病也不日而愈。谈允贤病愈一事传遍闺阁,许多女性患者闻风而至,邀其诊治,往往能收获奇效,于是谈允贤的医名逐步打响,成为众所公认的杏林女医。
年逾半百之时,谈允贤的医术已炉火纯青,造诣颇深。为避免医术失传且造福后人,谈允贤决意将祖母传授的医理与自身经验撰写成书,即为《女医杂言》,并命儿子杨濂抄写并刊刻发行,由是谈氏女学得以传世。
在漫长的岁月里,谈允贤以女医的身份悬壶济世,以药济人,给予女性患者极大的救治与帮助。例如,一位38岁的妇人突患血崩,三月不止,后恶化成血淋,三年内经各种诊治都未取得疗效,不得不求助于谈允贤。谈允贤细致地询问病因,发现该妇人是由于常年搬运砖瓦,劳累过度,以致血气失调,留下病根。确定病症后,谈允贤精准地开出对症的药方,果真药到病除。谈允贤医术之纯熟,可见一斑,而这仅是她五十岁前的水平。
晚年的谈允贤,医术更加精湛,但遗憾的是,直至其过世亦未再留下只言片语。对此,《女医杂言》的跋语提供了一些线索,谈允贤晚年遭遇极大的家庭变故,不仅儿子杨濂早亡,连孙子杨乔也被株连至死。年事已高的谈允贤,自是承受不了这般心灵创伤,因而此后谈允贤无心于著述。尽管谈允贤晚年不幸,但她在女科方面造诣极深,《女医杂言》中诸病例仅为一部分,还有更多疑难杂症的治法虽未被记录,却在江南民众的口耳相传中保留了下来,成为宝贵的医学财富。
谈允贤的晚年固然以悲剧落幕,但比之其他籍籍无名的女医而言,她已足够幸运。她既有家学渊源的优势,又得家人的巨大支持,尤其是祖母的言传身教和倾囊相授,所以其成才有一定必然性。然则,并非所有女性都有谈允贤般的机遇,还有更多女医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甚至承受许多无端的歧视与误解。今人所要做的,不是用离奇吊诡的故事强加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而是尽力扫除偏见,发掘真实,表彰为民造福之人。(王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