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头青瓦是谁家
时常,我会把青瓦当做一部旧书,把它当成故乡老家的屋子,在亲切和畅想中阅读乡愁……
一场雨,让寄居的小城隐在淡淡的雨雾中。临窗而立,瓢泼的雨把楼下的青瓦洗得清亮。雨水顺着瓦楞流着,在檐下挂起了一条条银丝。清脆的雨滴声里,思乡的水花溅起,朦胧中似看到了青瓦上的故乡。
雨下得如此急,甚至楼下的阿婆都来不及收院子里的衣服,我木然地看着阿婆迈着祖母一样蹒跚的脚步,在院子里奔忙,脚下踩着家乡一样的韵味。这个时候,我会庆幸自己住的楼下还有一片这样的风景,幽深的小巷里,几十排青砖黑瓦的老房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弥漫着过往的韵致,祖先的味道。
这样的天气里,我可以在雨中细细品味故乡的味道,倾心聆听雨中的精彩。雨滴拍打着青瓦,犹如奏响了一曲美妙的轻音乐。雨声中有我梦里的家,有我青砖黑瓦的童年。我似乎看到瓦楞间的青苔和一棵棵直起腰身的野蒿,还有散落在小巷里的一朵朵红的、蓝的、七彩的伞花,一切都那么相似,一切都那么亲切。异乡里,古巷就是一条长长的藤,一头连着故乡,一头连着南方夜空中最广阔的宁静和最深沉的安详。
真的没有想到在这样的闹市里还会有这样的一片天地,和家乡的情调如此相近,只是少了青山秀水,而一片片青瓦覆盖着的都是遗留下来的新天地。如此,那无边的乡愁也变得淡然了。虽然身处异乡,却因了这些故乡一样的青瓦而内心殷实,充盈着幸福和快乐。不管这家园是地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我都很知足。
江南这一排排青瓦覆盖的老房子,已找不到故乡古村落的封闭和凋残。它把古朴的身影遗落在繁华里,在城市的节奏里呼吸。生活,除了青瓦本身的年龄和记忆,所有的都融进城市的心跳里。
雨中的青瓦格外别致,这些城市里的隐士,把青衫和旗袍压进箱底,让梅雨的叮咛慢慢发霉,长出许多思念来。一片青瓦,一块历史,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在小巷里弥漫。我想起戴望舒,想起丁香一样的女孩,想起雨巷中的油纸伞,那时花开已没了旧人。
不过,我还是喜欢家乡的青瓦房,没有拘束,可以自由地敞开胸怀,让细细的炊烟顺着风远行。流浪的身影里,有瘦弱的文人,有迁徙的商旅,有远嫁的红颜,在这样青瓦泪里思念着,怀旧着,他们在青瓦覆盖的木格子窗棂边沉吟,思念,古诗词里张继、李商隐带着古风流下了思乡泪水。
时常,我会把青瓦当做一部旧书,把它当成故乡老家的屋子,在亲切和畅想中阅读乡愁。我相信很多人都有心中的家园,任何一处青瓦覆盖的老房子都有家乡的况味,都能生出家的温馨。天南地北,青瓦就是流浪的历史,任何建筑都无法代替的历史。当然,还有木门边的蓑衣、斗笠,檐下的农具,堂屋里雕花桌案上的青花瓷坛,案头上的线装书,这些民间的朴实记忆沉淀了一个地方的丰厚底蕴,我都喜欢。
青瓦也是历史中发黄的名片,它们静静地点缀在各个角落,有名的,没名的,都一样厚重着,抵达游子的内心深处。大的有古城的城楼,小的有不同时代的县衙;文人雅士里有周作人的苦雨斋、丰子恺的缘缘堂;还有戏院,有宗祠,有寺庙,等等。总之,那些与青瓦有关的建筑细节,花窗、飞檐、雕梁和隔扇,早已脱离了一般意义上的建筑点缀,成了一种文化抑或精神上的指向,指向古典,指向旧梦,幻化出生活的七彩来。
青瓦上的故乡是遥远的乡愁、故乡的低语、亲人的倾诉,是童年的遥想、民间的歌谣,是唐代李义山缠绵的“巴山夜雨”,是宋朝柳三变萧瑟的“秋风斜雨”,是陆放翁清新的“杏花小雨”。古人如此,今人也如此。雨声里,我把目光久久地定格在凝重的青瓦之上,看着它们在故乡的思绪里静静地被雨声浸润,其中充满了对家乡的牵念和惆怅,玲珑着骨子里的穷苦和孤傲。
雨声敲打出青瓦上的思乡曲。茫茫雨色里,市声繁华,不禁自问,有谁能掩盖掉喧嚣,看到青瓦上的故乡呢?或许,纵使青瓦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但那记载着前世风雨的故乡依然清晰,依然是我们永远的家。
屋头青瓦是谁家?无论在哪里,至少于我而言,青瓦上的故乡是留存下来的旧照片,在传统和现代之间,透露出最软的乡情,最硬的风骨。(潘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