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廉
这是鲁国执政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回答的话。
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孔子结束了周游列国的生活,回到鲁国。鲁国大权在握的季康子遵照其父季桓子“相鲁,必召孔子”(《史记·孔子世家》)的遗嘱,花钱把孔子请回国内,不时找他问政,这是其中一次。
回到鲁国后,年轻的哀公也问孔子:“请问怎样才能把政事治理好?”孔子也从正己的角度作了回答:“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正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也。君所不为,百姓何从?”(《礼记·哀公问》)他认为国家的管理者行得端、做得正,人民就有了方向,也跟着正道直行。如果管理者心术不正、行事不正,百姓怎么能遵守秩序和法律,怎么能正道直行?
身正不怕影子斜。身正,心里没鬼,说话办事方显浩然之气,自然有人愿意服从。不正,心里总是有鬼,说话办事老让人觉得贼头贼脑,岂能让人心服口服?
孟子说:“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孟子·滕文公下》)人格扭曲、行为乖张的人不可能引导别人做到行为正派。他提出“正己而物正”(《孟子·尽心上》)的要求,意谓自己正了,所行的事也就正了。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儒家强调正己修身的立论基础,是以个人为开端。在个人、家庭、国家一连串的关系中,个人“正心、修身”是起始,从这个点划出一条射线,向外延伸,接着是“齐家”,接着是“治国”,最后是“平天下”;“正心、修身”也是中心,中心确定了,从己身这个主体到家国天下,画出的是一个个同心圆,圆半径的大小则取决于天命。也就是孟子说的“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之二: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孔子说:“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论语·颜渊》)
意谓假如你们当官的没有贪财的欲望,就是奖赏偷盗,老百姓也不会去偷盗!
孔子周游列国回到鲁国后,鲁国执政季康子苦于盗贼太多,请教孔子该如何治理,孔子讲了这两句话。
每每读到这两句时,痛快之感油然而生,甚为夫子的直率人格和深邃的眼光而折服。
孔子的回答,并非就事论事,而是独具慧眼,透过现象看本质,引出为官者清正廉洁方面的问题——认为把贪污腐败问题治理好了,盗贼问题也就随之平息了。他说:“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荀子·正论》)意谓天下政治清明,盗贼就会率先改变自己!
孔子周游列国14年能回来,是弟子冉有给季康子提出的建议,然后鲁国“以币迎孔子”(《史记·孔子世家》),使得孔子回到了母国。此时的孔子,虽身无一职,但终因桃李满天下,加之不少弟子又在康子手下任职,所以,鲁国当权者都把他当“国老”(《左传·哀公十一年》),对他倍加敬重。因此当康子请教如何治理遍布鲁国的偷盗问题时,孔子不留情面,抓住了关键,击中了要害。
子贡做了官,孔子告诫他:“临官莫如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攻也。”(《说苑·政理》)一个为官公平,再加上一个廉洁,把这两条做到了,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打倒你。
世间凡是倒台的,都是自己打倒自己的。按正道行事,不贪不占,光明磊落,又有谁能打倒你?大凡因贪污受贿而沦为阶下囚的,他们缺少的不是经世致用的本事,而是无欲则刚的信念。
当年齐国闹旱灾,春天没有食物可吃,饿死了不少人。齐景公找到孔子求对策,孔子说:“遭遇饥荒之年,国君应乘劣马驾驭的马车,祭祀只用下等的牲畜。”(《礼记·杂记下》)提出用这种办法,缩减政府开支,控制铺张浪费,从而救民于水火。
大旱之年,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救民如救火,作为一国之君,倘若还在花天酒地而不拯救百姓,君位还能保住吗?
孔子九世孙孔鲋做了60年的官,他在讲到为官之道时说:“一人善射,百夫决拾。”(《孔丛子·答问》),意谓一个人善于射箭,就有一百个人争着效仿他——这讲的是为上者的表率作用。
孔子说:“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大戴礼记·主言》)意谓居于上位的君臣,是民众的表率,表率正了还有什么不正呢?
孔子说:“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论语·尧曰》)
意谓君子为政惠民,不劳民伤财;让民众做事,但并不被怨恨;有欲望,但不贪婪;泰然,但不傲慢;威严,但不凶猛。
这是回答子张问政时讲的话。
作为君子治政的五种美德,“惠而不费”,强调的是为政利民、无费于财的思想;“劳而不怨”,讲的是合理劳民的意思;“泰而不骄”,讲的是待民的一种谦恭态度;“威而不猛”,讲的是虽有威严形象,但能和民的意思。
我们重点看看“欲而不贪”。
孔子对这句话作了如下解释:“欲仁而得仁,又焉贪?”意谓为政者自己如果追求仁德便会得到仁德,又有什么可贪的呢!
孔子的仁学思想,包括两个层面:对人,讲的是爱人利物;对己,讲的是去私慎独。以仁(人)为本,便有了爱他利他的境界,他怎么可能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把国家或他人的财物贪为己有呢!
欲望,人皆有之,包括孔子,关键是要做到“欲而不贪”。
一个卫国人钓到一条鳏鱼,大得装满车子,孔子的孙子子思问:“鳏鱼是很难钓到的,你用什么方法钓到的?”那人说:“我开始下钩的时候,用的是一条小鱼做鱼饵,鳏鱼经过的时候,连看也不看。回来我换了半只小乳猪做鱼饵,鳏鱼就上钩了。”
子思感慨道:“鳏鱼虽然不容易捕获,但因贪图鱼饵而死;士人虽然胸怀治道,却因贪恋禄位而死啊!”(《孔丛子·抗志》)
子思到了齐国,齐王对子思说:“现在诸侯混战,天下纷乱,没有霸主,齐国强大人口众多,我想谋求霸业,您看怎么样?”子思说:“不可以啊,因为您不能去除您的贪利之心。”齐君说:“贪利有什么坏处?”子思说:“水性清纯而泥沙让它浑浊,人性安适而嗜欲使它紊乱。所以能拥有天下的人,一定不是图谋占有天下的人;能得到良好名誉的人,一定不是求取名誉的人。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就能抛弃贪利之心。”这就是说,去掉贪心,也才有可能拥有天下。
在儒家看来,为政成功与否全在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得民心,自身尚且难保,遑论天下。孔子拈出为政五德,“欲而不贪”最为切直,为政者能够“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功夫尽在“欲而不贪”。政治是公益事业,唯有不贪者能服众,唯有不贪者能得民心,唯有不贪者能致太平!
孔子说:“中人之情,有余则侈,不足则俭,无禁则淫,无度则失,纵欲则败。”(《说苑·杂言》)
意谓就一般人的性情而言,手里的钱多了,就会奢侈挥霍,不足就节俭。没有禁令就放纵,没有节度就逸乐,放纵欲望就败亡。
接着孔子说:“饮食有量,衣服有节,宫室有度,畜聚有数,车器有限,以防乱之源也。故夫度量不可不明也,善欲不可不听也。”意谓饮食要有定量,衣服要有节制,住宅要有限度,聚敛要有常数,车辆器物要有限额,以此来杜绝祸乱的根源。所以法度不能不明确,教育的话不能不听从。
孔子说的“度量”和“善欲”两条,体现的是以法治国和以德治国并重的原则。
这就是说,一方面须设立一定的法律条令给予指导、调节和节制,使人举足有措而适归于治;一方面要通过教育,让人有是非标准和是非之心,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孔子认为,“凡夫之为奸邪、盗窃、靡法、妄行者,生于不足,不足生于无度。无度,则小者偷盗,大者侈靡,各不知节。”(《孔子家语·五刑解》)意谓凡是邪恶、偷窃、犯法、恣意妄行的人,是由于不满足,不满足是因为没有限度。没有限度,往小的说是偷盗懒惰,往大的说是奢侈浪费,都是没有节制造成的。
人由好变坏,是一个渐进过程,不是一开始就变坏的,是由细微的变化慢慢积累起来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有注意平时的防微杜渐,才能防止由量到质的变化。
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如果鸡蛋没“缝”,苍蝇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奈何于鸡蛋的。所以,关键还在自己。
有些人变坏,除了个人的原因,也有制度方面的问题。制度不健全,或者虽有制度但监督不到位,这都有可能让意志不坚定的人走向堕落。因此,制度的完善与落实,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大问题。
中国文化,自古以来都甚为看重为政清廉的品德。
宋代清官包拯说:“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包拯《乞不用赃吏》)
做官贪得无厌,必定会给他带来祸害的,这种祸害,有时是致命的。
近些年来,媒体披露的一些倒台的高级干部,有的甚至走上不归之路,也是渐渐变坏的。这些人不乏宏图大志,但中途或晚年倒台,都是因“无禁、无度、纵欲”由量变引发质变造成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贪心过重,失去控制,完蛋是迟早的事。(孔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