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白洋淀
去了一趟白洋淀。没有想到,白洋淀竟如此之美。
孙犁的作品读了许多年。《荷花淀》和《芦花荡》都写的是发生在白洋淀的故事,写得是那么美。以至白洋淀在心里只是一个圣境,好像前世与它有过交融。前几年看报道,说白洋淀水很少,快干了。想想也是,中国很多湖泊的水都很少了。白洋淀在华北大平原,水少了,正常。
这次到河大(河北大学)讲座,先坐车到沧州,之后当地朋友对我说,到白洋淀不远,在安新县,可以去看看,还是不错的。驱车两个小时,到了安新县,离城郊不远,就是白洋淀了。我第一眼见到这片大水,震惊了!呵!这一片大水,这片大淀子。白洋淀,谁说你枯萎啦!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地一片大水。用浩浩渺渺,一点也不夸张!
从码头上船,到荷花大观园去看荷花和孙犁纪念馆。正是六月盛夏,坐在机帆船上,“突突突”地迎风而去,水面开阔,湖风拂面,心情大为舒畅。无尽的芦苇从眼前滑过,真正可谓是“青纱帐”!苇荡与苇荡之间,有条条壕沟伸向芦苇深处。据介绍白洋淀有大小淀泊143个,纵横交错的沟壕有3000多条,芦苇荡12万亩,面积366平方公里。就这几个数字,就叫你晕菜。不是当地的船家,进入这片水面,肯定是迷路无疑。难怪当年淀里会有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叫鬼子晕头转向。正如那首歌唱的:“天当被,地当床,芦苇是屏障。”
我坐在船头,眼睛里全是水及水边的青绿。芦苇正是茂盛的季节,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曳,一副自在的样子。
有水鸟从芦苇丛中飞过。
船到荷花大观园,果然一池一池的荷。只是时间略早了一点,荷花还没有完全盛开。只见那密密的荷田之间,一箭箭红荷跃出水面,像带羞的、又有点自负的少女昂扬的脸庞。垂柳在淀边的晚风中梳理着长长的枝条,有风从湖的四围吹来,放眼一望,仿佛在唐诗宋词之间。
孙犁与白洋淀仿佛血脉相连,在荷花墩建孙犁纪念馆极为相宜。我走过去,那是一座不大的歇山式建筑,里面所展为孙犁各个时期的图片和著作。这个叫孙犁的人,少年懂事好学,一生持之以恒,晚年执着清明。他自己经常写的一句话是“大道低回”。这个老人,他是自说自话。他确实可称得上是“大道低回”的。
游完往回走,船行在淀里已近黄昏,夕阳打在半边水里,橘色的水纹一波一波推向远方,天地仿佛霎时静了下来。燕子低飞,斜剪着水面,有水鸟在水面翻飞。
去到一个吃饭的饭馆,叫什么没记住,可是吃了一顿非常有特色的饭,甚美也。
这些美食都是与这个淀子有关的。先是茶,是荷叶茶。我喝了两杯,有微苦,似十分清火的。饭菜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十分简单。一素三荤(鱼)三主食,外加一个白洋淀双黄鸭蛋。一素是鲜荷叶嘴炒嫩藕茎,荷叶嘴青绿卷曲,嫩藕茎洁白细长。吃起来清脆爽口,当地朋友说,绝对是绿色食品,真正是就地取材。三荤是红烧嘎鱼、干熏土鲫鱼、干炖泥鳅。干炖泥鳅肥硕多肉,粗比黄鳝。我平时不大吃泥鳅,嫌其有一股土腥味。这里的泥鳅如此肥硕,实为少见。而且此种吃法也别致新鲜。我见当地朋友吃起来十分带劲,我试着吃了一根,肉多痛快,很有咬劲。他们边吃边说,这很鲜美的,别处见不到,绝对美味。又说,白洋淀对其另有称呼,美其名“水中人参”。我钟情的倒是红烧嘎鱼。嘎鱼,即我家乡的“昂兹”,因拎起它它很不高兴,发出一种“昂兹昂兹”的声音,也即这里所说的“嘎嘎嘎”的声音,也挺形象。这种鱼肉质鲜嫩,而且少刺。不管在哪里,只要水质好,这种鱼都是十分好吃。这里的嘎鱼,一条有二三两,这在嘎鱼中算是大的。我不管不顾,拖了三条,吃得心情高涨。三主食是野鸭水饺、虾饼和黑鱼馅水饺。虾饼是玉米饼,可是加了白洋淀小米虾同贴,金黄的面饼中布满红色的小虾,真是别有特色,这样的玉米贴饼,到哪里能吃得到?可以说是人间至美。黑鱼馅的水饺更是别致,长这么大用黑鱼做馅包水饺,对我是闻所未闻。这要费多大的工夫:把鱼肉用快刀剔下(黑鱼只有一根主刺),之后用刀背剁,连鱼骨一起剁烂,直至成泥。鱼泥中的少许盲刺,将白萝卜,切斜口,在鱼泥中搅捣,将盲刺戳到萝卜上,俟沾满盲刺,再削去一截萝卜,继续于鱼泥中细捣。直至用手在泥馅中捏,没有戳手的感觉才行。——这样的水饺,得用一两碎银子换一个才使得!
这是一顿真正因地取材,靠水吃水的晚餐。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这样的饭菜,我是终生难忘的。
第二天因要离开这里,于是我早起,再到淀边走走。大约二十来分钟便来到淀边。这里几乎没有游人,有些住户人家,我走近栽着垂柳的淀边。淀里满是荷叶,荷花也正是开的时候。红荷白荷,铺满绿叶之间,一眼望不到边。水鸟,一种不大的水鸟(较短,一看就是水鸟),从我眼前很低的从容飞过,不急不忙,姿态优美。
我临风站了一会儿。望着这茫茫的荷,茫茫的水。我已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荷?有多久没有一个人站在这清晨的泥土边?这是心灵得到自然的滋润的满足吗?我站了一会儿,终于往回走。
再见了!白洋淀。愿你世世代代如此美好。荷花,芦苇,大水,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