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大叔的灯笼
扎灯笼是我8岁时从姥爷那里学到的手艺,后来即便是几十元钱就能买到一个精美的灯笼,我也愿意自己动手扎上一盏竹子的大灯笼。一是爱好,二是顺便显摆一下——我也是有手艺的人呢!几十年了,只要回老家过年,我就要借机露一手。有没有人赞美不重要,我心里还是为自己点赞的。这显然变成了一种情结。
前年的腊月二十三上午,我与小孙子正忙着扎除夕夜的灯笼,后院的蒙古族大叔哈斯巴根就喊我过去。我们两家相距不足10米,他家后院炒菜我家前院就闻着香了,所以平时就像一家人,只要他吆喝一声,我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哈斯大叔参加过抗美援朝,在一次战斗中眼睛被炸伤,双目失明,后终身未娶,年纪大了,体弱多病,这么多年都是嘎查(村)委员会派人轮流照顾他。但过年前后的这半个月,家家户户都忙年,则由我们家来照顾了,因为距离近,加之我退休了也没事,远亲不如近邻嘛。
哈斯大叔叫我啥事呢?过年的年货除了年画,我早都帮他置办好了,连鞭炮也买了几大串。
我赶忙跑到后院问有什么事,哈斯大叔伸出手,把我拉了过去,说:“快过年了吧?”哈斯大叔这几天几乎每天都问我一次,我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可却始终不开口,我便劝他:“大叔,是马上过年了,您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儿尽管说,千万别客气,如今我退休了,正闲得心烦呢。”
哈斯大叔听我这么一说,好像踏实了,他指了指外边的大门方向说:“艾蒙,你别笑话我,今年过年我也想挂一盏灯笼。”我听后有些纳闷儿,哈斯大叔乐了,似乎猜到了我的表情,说:“你别见怪,我是看不见灯笼,可我感受到了,咱们这地方就是这个年俗嘛。挂一个吧,不是给我看的,是给嘎查的人看。如今人们日子好过了,大家都开心,我给别人一分喜庆,自己也就收获一分快乐。”哈斯大叔的话让我眼圈发湿。多么善良的老人,挂灯笼是为了给别人带去喜庆。是啊,过年了,夜里走家串户的人多,孩子们更是东家西家跑着玩儿,门前挂一盏灯笼不仅是给人们照个亮儿,那一束光明,那一团火红,更是一种温馨和乡情。
哈斯大叔的灯笼是嘎查最大的灯笼,我把扎两个灯笼的材料都用在这盏灯笼上了。里边接一个大瓦数的节能灯泡,天刚黑下来,我就把这个灯笼升了起来。附近村民见到哈斯大叔今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就挂起了红灯笼,都格外好奇和高兴,有的还拿来鞭炮、烟花,跑到哈斯大叔家门前放,热闹得不行。
哈斯大叔知道村民们都来看他的灯笼,高兴得直捋胡子。我那淘气的小孙子说:“哈斯太爷爷,你的那灯笼你也能看见吗?”哈斯大叔笑着说:“当然啦,听见你们在乐,听见有孩子在门口玩,我就知道那灯笼是亮的。”
从那年腊月二十三开始,每天到了晚上,人们下工陆续回来了,哈斯大叔就知道天黑了,他拉一下炕沿边上的灯笼开关,为大门外的灯笼通电,给过往的行人送去光亮。人们知道这是哈斯大叔的一片善心,就对着他的窗户喊,“谢谢哈斯爷爷”。
后来,哈斯大叔的灯笼改成了嘎查的路灯。
去年夏天,哈斯大叔过世了,可是那盏灯笼经嘎查委员会主任特批,天天晚上还亮着,它是村里唯一由嘎查出电费的路灯。(刘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