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照亮的岁月
某一夜,透过闪烁的霓虹灯,看见了久违的星空。那些星星如明珠镶嵌在夜的衣襟之上,看久了,星星在慢慢移动,仿佛是提着灯笼在走。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这是郭沫若《天上的街市》里的诗句。天上现在也该有街市了吧,虽然现在还很落寞。我小时候是没有关于街市的想象的,那时所谓的街,就是供销社的店铺、几个菜摊子和两三个香气蒸腾的油炸锅;所谓的街灯,也就是几盏点着从供销社买来的煤油灯。散落在空中的星星,在我们目光迷离的时候,它们会移动起来,让我想起了我们晚自习放学后提着灯的人群。
我念小学的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夜里照明的除了月光,就是煤油灯了。那时煤油奇缺,每家一般只点一盏,母亲就在摇曳的光影中干家务活,我们靠近煤油灯做作业。后来,家里又添了一盏,给我上晚自习时路上用。煤油灯的制作其实很简单,一个罐头瓶子,拴上铁线,中间用铁片夹一根灯芯,加上煤油,点燃,大地上就多了一丝星星点点的光。
我提着煤油灯走向学校,路上有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现在回想,感觉当时自己就像一只萤火虫,穿越过斑驳的龙眼树影。有一次晚自习放学,我落在同学们后面,看前方的路上有散落的星点光芒,那是从走在我前面的同学手上发出的。灯太暗,不能把他们的身影照亮,但微弱的灯光是顽强的,漆黑的夜色也不能禁锢它,它的光芒再远也能看得见。
学校建在山坡下,山上偶尔会亮起一两盏阴森的“磷火”,我胆小,就快步追赶前面的同学。凉风飒飒地从树丛中赶来,只鼓腮轻轻一吹,我手上的灯就灭了,我由快步转为慢跑,由慢跑转为快跑,突然一脚踩空,只听一声碎响,我的煤油灯打破了。我摸黑找到了铁线和灯芯,手被尖锐的玻璃割破了,我不管自己是否受伤,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家门口。
但我不敢进家门。黯淡的煤油灯下,父亲抽着廉价的烟叶,母亲在灯下缝补衣服,灯光将他们有些佝偻的身影拉长,一直延伸到虚掩的门缝。我一直在家门口徘徊,怕母亲责骂自己打碎了好不容易弄到的罐头瓶子和珍贵的煤油,怕听到父亲的叹息。
大概父亲听到门外窸窣的声响,拉开了门。母亲的责骂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恨不得能够将自己的身影再缩小一点。父亲看见我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回头对母亲喊了一句,然后用水帮我洗净伤口,找出药草敷上,再包上一块旧布。母亲看我没有大碍,又开始拈线和拈出比线更长的絮叨了。
后来,父亲找了一张废纸,帮我粘了一个纸圆筒,套在煤油灯上面的铁线上,纸很薄,但足够挡住那些冷风了。直到母亲向邻居讨来一个罐头瓶子,我才又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煤油灯。
回想儿时自己提着煤油灯走在僻静村路上的情形,很像一颗移动在大地上的星辰吧。不过,我更喜欢萤火虫这个比喻,星辰借助的是太阳的光芒,而当时的我们就开始懂得自己发光了。
(王清铭 傅益敏 作者单位:福建省仙游县纪委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