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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交锋(小说)

扶贫办最近接到几个举报电话,说凤竹镇兴盛乡槐香村存在扶贫名额作假的情况。调查组组长周玉山一接到任务,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到那儿一问,周玉山吃惊不小,槐香村的村委会主任竟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徐大为。那时,徐大为是他们班为数不多的贫困生,和周玉山正好是同桌。一天,周玉山发现自己新买的英雄牌钢笔不见了,而从来没用过好钢笔的徐大为偏偏在那时也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周玉山一口咬定是徐大为偷了自己的。徐大为申辩说,那支笔是二叔送的生日礼物,为此二叔还专门来了一趟学校为他作证。自家人当然帮自家人说话,周玉山根本不信,非要他们提供买笔的收据。这下,徐大为傻眼了。原来,他一心顾着试笔,忘了把票据收起来,结果被不识字的母亲当作废纸包了油饼,一时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周玉山望着手足无措的叔侄俩一阵冷笑,二叔把牙一咬,说:“大不了赔你一支,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可徐大为不干,死活也不让步:“我没有偷他的,干嘛要赔?赔他不就等于承认我是小偷了?”周玉山毫不客气地把事情捅开了,徐大为为此没少受白眼,可他硬扛着不松口,由于缺乏证据,赔偿的事便不了了之。

槐香村位置偏僻,周玉山带着助手小陈顶着烈日走了十多里路,正想找个人问路,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突突”声,一辆摩的“嘎”地一声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车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偏着头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槐香村!”小陈快人快语,脱口而出,“那儿离这里还有多远?”

小伙子笑着说:“城里来的吧?按你们这种走法,至少还得走半小时。上车吧!我载你们去!”

车上,小伙子主动和周玉山攀谈起来:“领导,您是专程来做扶贫调查的吧?”

周玉山一愣,没有直接回答:“你为啥这么说?”

小伙子“嘿嘿”一笑:“我成天在外面跑,自然消息灵通。不瞒您说,我对咱们村今年的扶贫工作有意见。就说你们要找的梁玉兰吧!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他是在外面赚大钱,当妈的居然还能领到扶贫款。可我呢,村里那间破屋子实在没法住了,还领不到危房改造款,您说气人不气人?”

周玉山不动声色地说:“像你这种情况,可以向村委会反映啊!”

“没用!”小伙子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就是那个村主任,专门跟我过不去!”

周玉山不由得心里一动:“你是说徐大为?”

“对呀!我知道梁玉兰的儿子范志勇是他的初中同学,您说他的胳膊肘能不往里拐?”

周玉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说话间,摩的在一座黑瓦白墙的老房子前停下了,一个六十多岁、身材瘦小的老妈妈闻声走了出来,望着陌生的周玉山,一脸困惑。

周玉山下了车,迎上前问道:“您好!这是梁玉兰家吗?我是来做人口普查的。”

梁玉兰和蔼地冲他笑了笑,转身进屋,捧出一大杯水来:“我看你嘴唇都快裂开了,路上一定很渴吧!”

周玉山连声道谢,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畅快地擦了擦嘴:“大娘,我听说您有个儿子叫范志勇,他人呢?”

听到儿子的名字,梁玉兰的脸上乐开了花儿:“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志勇走得远,去了大城市,我都一年多没见他了。”

周玉山一惊:“您年纪大了,没人照顾可不行!”

梁玉兰自豪地说:“志勇他孝顺着呢!每月都按时给我寄钱花。我都这把年纪了,只要不得病,能花多少啊?”

听到这里,周玉山心里渐渐有了底:看来,徐大为的工作的确有问题啊!

周玉山对开摩的的小伙子挥了挥手:“你叫啥名字?能不能载我去你家看看?”

小伙子喜出望外,连忙应道:“我叫王树。我家的老房子就在这附近。”

不到两分钟,周玉山就来到了王树家。那栋老房子和梁玉兰家的风格差不多,只是横梁断了好几根,三分之一的屋顶垮塌了,屋子里满是朽木和尘土。

王树在一旁哭诉道:“我家的房子早就没法住了,今年想申请个危房改造,可他徐大为却一直从中作梗。领导,您的官肯定比徐大为的大,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知道了。”周玉山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早就对徐大为不满了。眼看着天色将晚,他决定打道回府,明日再去找徐大为理论。

周玉山望着王树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小伙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周玉山早早地吃过早饭,一个人前往徐大为家了解情况。

刚到院门口,只听里面传出一阵吵闹声,一个扎着马尾辫、系着围裙的精干媳妇儿举着一把大笤帚追着一人冲了出来。仔细一看,周玉山吃了一惊,那被撵的不正是昨天载他的王树吗?

王树一边往外逃,一边骂骂咧咧地嚷道:“有啥了不起的?我拿你们没办法,自会有人来收拾你们!”

女人一听,举起笤帚打将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四处讲大为坏话的就是你这王八羔子!大为出门前留下话了,只要你上门,一律打出去!咋的?你还想贿赂大为,给他添一条罪状啊?”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王树从地上捡起七零八落的香烟,愤愤然地逃出了院子。看到周玉山,王树一愣,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领……领导,您咋这么早就来啦?!”

王树怏怏而去,周玉山走上前,以高中同学的名义,说要找徐大为。女人说,大为到外地办事去了,明天中午才能到家。不过,还是客气地将他请到了屋里。

趁着女人倒茶的工夫,周玉山问起刚才的事。她也不避讳,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原来,这女人叫唐小菊,是徐大为的媳妇儿。刚才,王树上门送礼,想让她给徐大为说些好话,帮他落实危房改造的事,结果反被唐小菊骂了出来。

周玉山纳闷地问:“我昨天路过王树家,他家的房子符合危房改造的条件呀!徐大为为啥要为难他?”

唐小菊摆摆手,说:“你是不知道,那个王树贼着呢!他早就看不上村里的老房了,一家人几年前就在镇上买了房。眼下,他正盘算着买一套新房子当婚房呢。你说,这危房改造款真要落到他手里,他会去改造那老破屋吗?”

“可你仅仅是猜测,他要说返修你也没办法!”周玉山说。

唐小菊哈哈笑了起来:“用危房改造款买新房,这可是他俩月前亲口跟我讲的!实话告诉你,王树是我娘家的亲戚,他有几道弯弯肠子,我还能不知道?”

周玉山一下愣住了!从徐大为家出来,周玉山没有直接回城,而是特意留在村里考察了一番。

不料,一提起徐大为,村民们个个赞不绝口。周玉山半开玩笑地说道:“他是不是提前跟你们打过招呼,只许讲他的好话呀?”

旁边一个老头不乐意了,揪起胸前的胡子说:“我都这把年纪,还唬你做啥?不信,你去别处问问,看是不是和我说的一个样!”

周玉山认真地说:“我倒是听说有个叫梁玉兰的老人,她的儿子是徐大为的初中同学,徐大为便帮她弄了个扶贫名额。这事儿有没有假?”

老头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啥?咱们村儿除了几个病残老人,就数梁玉兰家最穷了,你别听那些眼馋的人胡诌。虽说她儿子……”讲到这儿,不知怎的,老头突然住了口,摆了摆手说,“算了,我懒得跟你这外乡人较劲儿,没意思!”

周玉山觉得他话中有话。第二天周玉山叫上小陈,两人一起往徐大为的家走去。还没到院门,唐小菊远远地迎了出来:“周主任,您上次咋不说是来找大为谈工作的呢?多有怠慢,您不要见怪啊!”

进了屋,徐大为让唐小菊去沏茶,凑到周玉山耳边,小声问道:“怎么样?你抓到我的把柄没有?”

话已至此,周玉山也不想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来找你谈谈梁玉兰的问题。我听说她的儿子是个个体户,每月还按时给她生活费,这样的人够不上贫困户的条件吧?”

“你听谁说的?”徐大为面不改色地问道。

“梁玉兰亲口告诉我的。我还问了其他村民,他们都这样说。”

“你呀!还是和当年一样,主观臆断害死人!”徐大为拍了拍周玉山的肩膀,转身到里屋拿出一沓小票来。

周玉山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打印的汇款凭条。徐大为解释说:“这就是梁玉兰老人的生活费,每一笔都是从我的银行账户上汇出的,一个月300元,你看对不对?”原来,范志勇当个体户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后来因与人产生过节,一时气急将对方打至重伤,不仅赔光了所有积蓄,还被判入狱三年六个月。那一年,梁玉兰的老伴刚刚过世,村委会怕她受不了打击,就暂时瞒着她。

“范志勇的事,除了几个村干部和三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外,其他人是不知情的。”徐大为说道。

听完这些话,周玉山惭愧地说:“老同学,是我太主观臆断了!事情清楚了,我该回城啦。”

回到城里,小陈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旧信封递到周玉山的手里:“这是徐主任让我捎给您的,他一再叮嘱我,要到城里才能给!”

周玉山疑惑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满是油污的收据,上面写着:英雄牌钢笔一支,价格已经看不清了,但最后的日期依稀可辨:1995年,3月19日。(选自第五届中国浙江廉政故事大赛获奖作品)(张晶晶)